堪破局中局(1/2)
汹涌上涨的暗河,在怪物四周漫出大片水雾。
它鳄尾扫过的地方,引燃了铺地的血珀,烧出更加刺目的红光,又被涨水一浇而灭,烟雾滚滚,竟然像染红的的血雾。棺材同时裂开,白骨乱爬。直像地狱鬼城复活。
龙屠跑进水雾里:“姬云都?”
突然传来皮肉砉然划割的声音——有东西破开雾气冲她飞来,她慌乱避开。那东西“轰”一声砸水面,崩起一地的琥珀珠子,离近时才看清是她的马战长斧。她提起斧柄,把爬过来的一具不安分的白骨砸了个散架。
血雾中站直的高瘦身影,隐约勾勒模糊轮廓。
周围突然陷入安静,白骨乱爬咯吱扭动的噪音也纷纷消失。
“你还好吧?”龙屠有点担忧。
她刚才被砸得那般惨烈。换做自己,恐怕全身骨头至少得碎一半。
姬云都没吭声,望着前面被分解的一堆水怪尸块,完全看不清本来面目。暗河水已经被染红,尸块半沉半浮。离她最近的可能是头,黑乎乎一团,齿牙暴突,须发皆张。
它闭着一只眼睛,另一只血红眼睛却闭不上了——姬云都的刀深深插了进去,直没刀柄。
尸块浮在黑水里,看不见飞溅的血。姬云都安静得过分,甚至都没喘息。龙屠瞥了眼她挺拔背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家伙还是凌厉强悍一如既往。
小姑娘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多心。她何时需要别人担心了?毕竟连师父……旧日的浮光碎影,随着“师父”一念突然闪现脑海,教她呼吸一窒。
龙屠猛地闭眼,粗眉毛拧起,咬牙将那些念头狠狠驱逐,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被大卸八块的怪尸上。
这一凝神还真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这怪物的气息,”粗眉毛皱起,她压低声音问姬云都,“和建木树梯上的黄蛇不一样啊。”
她不是指空气里的血腥味,相信姬云都也听得懂。黄蛇之流归属蛮鬼麾下,蛇身带有地底冰冷寒厉的气息。可这死状可怖的水怪,气息却“干净”得很。
龙屠想等她回答,却迟迟听不到吭声。她心里惦记叶姐,不由有点焦躁。
“姬云都?”她出声轻唤,姬云都始终低头,凌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缓慢抬手,一点点把长刀从水怪眼中抽出,握在手中。
只是一切都做得很慢。
一眼就能瞧出行动迟缓,看来刚才还是受伤了?
龙屠控制不住乱想,背后却被轻推:“去找雨初。”
口吻轻得如同烟雾缥缈。
她的惜字如金,龙屠深有体会,咬牙跑远。周围红光渐暗,仓皇回头,只看到青铜树上烛灯开始逐一迅速熄灭。
撑满整个山体的青铜树,湮没黑暗里。
冰冷的琥珀此刻好比石头,再没任何光彩。好在黑暗对她影响不大,她走到印象中叶雨初应该在的地方,却四处瞧不见人:“叶姐?”
“呼哧!”
红影忽地扑来,她慌忙一让,脸边还是多了道血痕。
斧子一轮,她瞬间绷紧肌肉:水怪被分尸后,白骨不再折腾,这又是什么妖物!
那妖物块头不大,挪动速度极快。爪子锋利得很,恐怕也够难缠。
再度奔跑扑上,龙屠一斧子将她挡开,指爪和斧子刃口撞上,声音直听得牙酸。它腰身灵活,落地一折又再度猛扑,啦就地打滚堪堪让开,一错身,看清红影暴长的爪尖,爪上生出密密白毛。怪物口中涎液滴到她手背上,酸臭又恶心。
试探几轮她便心里有了底,它倒不算多厉害。
而且前肢也忒细瘦了些。
它喉咙里发出咕噜怪声,听得龙屠心里烦躁。挥起斧子再度冲上,它却突然折身,往相反方向飞扑。龙屠看到它冲向趴伏在地上的人影,心里一个咯噔:……叶姐?
龙屠眸光一凝,身形忽地消失,出现在红影和趴伏的人影之间,双臂握斧,千钧之力轰然劈下:“滚开!”
它被她逼退,气得直叫,声音尖锐却气力不足。活脱脱模仿猛虎啸山,又一点气势都没,反而像女鬼在扯嗓子哭嚎。
龙屠谨慎后退,意图拉起地上趴着的人影。却被厉声警告:“别靠过来。”
声音嘶哑,但她还是听出来:“叶姐,你有没受伤?”
叶雨初没回答她,龙屠听到噼啪崩裂声,正觉得奇怪要再问,身后破空声又传来,它居然不依不饶再扑了上来。龙屠沉下脸,失去和它折腾的耐性,一斧子挥出,平削地干脆又凌厉!刃口在迅速划割皮肉,怪物呜哇吼叫得愈发凄惨。
龙屠却吓得斧子差点拿不稳:这哪是吼叫,声音分明是人在哭嚎!
她慌乱收斧,它的指爪却抠进她肩头。她脖子上一凉,獠牙即将咬断喉咙的刹那,突然被另一团人影冲上撞飞。
山壁那头轰得一响。
龙屠喘着粗气,惊惶扭头:趴着的叶雨初不见了。
低吼和嚎叫声交错不断,周围又黑又冷,龙屠隐约看见远处扭做一团如野兽搏击的混乱,活脱脱像进了黑夜里的斗兽场。
她惊愕到怔在原地:刚才说话的分明是叶雨初。
现在和它厮打在一起的难道是……?!
“叶姐!”
她失声惊呼,起身想靠得更近,脖子却被冰冷物什掐住。龙屠狠狠一扯,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把什么东西拗断了,结果手背突然又疼又痒,像有无数只刺毛虫在爬,她猛地一甩,看到被拗断的东西甩出三米远。
竟是森森的小臂白骨,啪啦摔在地上,还没震碎,留半截残破手骨,指节乱爬!
龙屠一咕噜坐起: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回头直瞄姬云都。
结果姬云都还站在原地,像尊没生气的石塑。
“阿妮,阿妮姐……”旁边传来断续轻唤。尸骨挤在一处竟然堆成个人形,缓缓向她挪动,声音就是从尸骨里头渗出来的。她惊得一身冷汗,一斧子劈下,瞥见埋没在森森白骨下一点红色,突然心头一跳。
生生收住下劈锋口,横手挥斧猛地一扫,骨头被打飞不少,终于露出里面瘦弱人影,摇摇欲坠。
“覃檀?”
覃檀浑身虚软,还执拗地推开龙屠,踉跄往前挪动。龙屠从后面锁住覃檀步伐时,正对上她猩红双眼!她惊得一顿,手里力道小了点,覃檀却发狠,龙屠小腹一痛,生生受了她一记下勾拳,力气虚软。
覃檀挣开她,又跌跌撞撞像前方跑,竟奔向它。
龙屠想追上,脚却动不了。
她仓皇低头,看到脚底黏着细长的一条影子,在缓缓扭动。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之前把她拖下墓道的那个黑影……又来了!
她双手握拳青筋毕露,妄图挣开虚空中某种“钳固”,扯嗓子大喊:“姬云都!”
可身后没有传来响动,脚下好像能动了点,眼前却飘过一团阴影,还没反应过来就撞上,摔出老远。飞来的重量全砸在龙屠胸骨上,脸被喷满温热液体,竟是身上人在不停咯血。
龙屠看清是覃檀,抹了把脸轻斥:“你往那跑什么!”
覃檀全身抽搐,几乎又陷入半昏迷状态。
身后传来诡异的低笑,龙屠一惊,回头却看到佝偻的覃老太。老人跪在地上,看向龙屠目光诡谲狠毒,好似要将她身上肉片片剜下。
龙屠瞥了眼站得远的姬云都,低声咬牙切齿:“给我适可而止,装神弄鬼也该有个分寸!若坏了我的事——”她神色凝重。
“适可而止?太晚了。不是她要查案的么?”
覃老太咯咯笑起来,阴森诡谲。好似再不怕她:“您和姓叶的一路,还没发现她身子早就烂成鬼了么?”
龙屠眼瞳微缩,浮出震惊之色。
“呵。她根本不算‘人’了!不过是被选出取悦珠牧神的玩物。”覃老太阴鸷地笑,隔着闸门,像在看可怜的祭品垂死挣扎,“这些人欠我父族的血债……血偿几千年也不足惜!”
“一派胡言。”她脸色阴沉欲雨,眼瞳里划过狠厉,声音压低,好像怕第三人听见,“我知你背后有黑影撑腰,但你伤了她,恐怕自寻死路。”
老人眼睛亮得可怕:“您有您的图谋,老婆子我也一样!她是伥鬼亲自选中的‘覃照’,必须来虎峒,就是绑也得绑来!我头回见她也不信,酒臭味许是她男人的。覃照陈犀,总该一阴一阳才能拜堂结为夫妇。等到礼成,珠牧神自然会从地底爬出来,吃了他们。
“但她没有男人。不是么?”
龙屠皱眉,咯血的覃檀却突然掐她脖子,暴长指甲扎进龙屠皮肤,如同尖刺狠狠洞穿。她双目猩红,瞳孔竖起,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喉咙里发出奇怪笑声。
人的手,她能清晰感到在逐渐变成虎的利爪!
这……真是伥鬼?!玫红眼瞳里写满不可置信,只剩下唯一断续的念头:不、不可能!不是说伥鬼只能为你所用么。从前你的话,都是胡乱编排的么?
“姬、姬云……”
龙屠脖子上松了禁锢,跪地拼命咳起来。覃檀被轰飞,整个人撞上闸门,惊得覃老太踉跄后退。龙屠头晕眼花,听到覃老太失声惊叫,不知见了什么可怖景象。
她看不清东西,感觉自己腰间被坚硬的东西拦住,一把提起。
“咳咳。”她手中一重,再次摸到长斧柄,突然涌上极淡的内疚。如果姬云都知道……
“起来,一起出去。”
她心头涌上一丝不好预感:“去哪儿?”
姬云都勾着昏迷的叶雨初,望向她,目光极深。犹如利剑,毫不留情戳穿一切,龙屠觉得全身血液都逐渐冰冷。
“现在终止调查,立刻离开虎峒。”
“凭什么?!”
她惊愕地脱口而出,回味过来口气有点冲,抿了抿唇。
“我不答应。”龙屠冷静下来拒绝,看着一旁被打晕的红影。虽然模糊,但的的确确是人的轮廓。她心有不甘,咬牙闷声说:“叶姐是我上司。我只听她的。”
叶雨初昏迷,谁也没资格命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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