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来日方长(1/2)
她看到覃檀嘴唇嗫嚅了下,没立刻反驳。
依叶雨初大胆推断:“陈犀”与“覃照”,都不特指某个具体的活人,而是类似图腾的存在。
图腾是凝固的历史,肯定历任“陈犀”的扮演者要尽可能保持相似。
在“陈犀”这个面具束缚下,扮演者会极尽所能弱化个性特征。类似原始部落大巫或者祭司会戴面具、穿雉羽袍子,吟唱奇诡的诵咒,打扮夸张。
“陈犀”越不像人,就越好模仿。
相信覃檀不会不知。
“我与陈犀身量相似,冒充她不难。这比当覃贵替身要容易得多。”
叶雨初斟酌补充,她明白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可能动摇覃檀的念头,马虎不得。
覃檀眼底闪过犹豫:如果能在动身前成功把人换掉,中途被发现的几率非常小。
……非常、非常小。
只要能现在赶快把阿妮姐换出来……阿妮姐就不用去禁崖了。
简直可算得上一劳永逸。
念及此,覃檀偷偷深呼吸,抑制不住地松了心弦。
阿妮姐是有救的。可救了她,就是反了母亲,甚至同整个村子作对。
神……珠牧会降罪于叛族的人。如果神也想阿妮姐死,我真的能救她么?
覃檀脑中时而掠过从前陈犀美丽的脸,时而是母亲和大哥阴沉的眼睛。闪现交叠,反复不休。
她艰难地在心底权衡。
叶雨初不动声色地将她微妙转变收入眼底。状若无意:“天都黑了,跳丧快开始了吧?”
这句不啻惊雷。
彻底打消了覃檀最后一丝犹豫。
阿妮姐被押上竹架,就再没任何变数!
“她也要带面具,但要先化妆。你多抹粉,眉毛画粗,嘴唇涂红,之后再戴面具,扮出阿妮……陈犀模样没问题。她还要换丧服。我那里有套一样的,这就去拿。”
覃檀匆匆转身,可手放在门栓上又皱眉:“可你见不到阿妮姐,母亲和大哥把她盯得死死的……”
“那就让他们盯不住。”叶雨初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覃檀,想办法让他们放松戒备,只要三五分钟就足够。你能办到吗?”
叶雨初神情严肃,虽然是询问,目光却有命令的压迫感。
覃檀定睛凝望她片刻,脸色有些白。终于还是低声保证:“三分钟……我办得到。”
她再无暇磨蹭,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雨初打开妆奁,里面的化妆品都很古老,丹蔻盒,敷面粉,金银屑,还有各色铜簪花钿,玉珠耳坠,简直像一朝穿越回了古代,撞见深闺小姐的梳妆台。
雨初直接拿软垫沾上粉,往脸上拍一层又一层。
粉面厚得不能作出任何大幅度牵动面部肌肉的动作——否则会像下霜一样扑簌簌往下掉,可怕又滑稽。
她还要继续抹,直到对着铜镜审视这张脸,自己都觉陌生而诡异。
哪里像活人,分明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阴惨惨极瘆人。
但恰恰几乎认不出她本来容貌。
叶雨初对虎峒村风俗不熟,但她毕竟系统学习过少数民族风俗史。哪怕姬云都断定虎峒人和一般的土家族不同,但原始部族,风俗到底存有相通之处——这也是她敢提假扮“陈犀”的原因。
她化妆的动作近乎粗鲁,拿起眉笔,开始匆匆描眉。本着越不像自己越好的原则,眉毛被涂得粗粗的,眉峰也勾得很勉强。
反正一切都照覃檀吩咐来办,何必问好不好看。
越是糟糕的浓妆,丑得发指,越是能消除不同的脸之间差异。
叶雨初打开胭脂盒子,指尖蘸了一点红,正要往腮上涂,门吱呀一声推开。
“你再等我下。”她教覃檀等下,妆容还不算画完。
来人阖上门,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叶雨初扭身仰头,尽力不动嘴唇说话:“你看这样……”
“……啊?”
剩余的话都变成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呼,她没控制住嘴型,牵动下半张脸的肌肉,粉扑啦啦不停地掉,活像在掉皮,尴尬地都有了惊悚意味。
胭脂盒子也掉在了地上。
因为身后来人,根本不是拿衣服来的覃檀。
来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她,不偏不倚,两人目光对上。
仰头的她有多错愕,俯首的她眉眼就有多沉静。
她还是一身叶雨初最熟悉的白衬衫、黑长裤,简单方便,又不披外套。只是好像都换过了,干净整洁,不再皱巴巴浮着灰。乌黑长发盘紧在脑后,一丝不乱。
因对方身形修长,还笔直站着,叶雨初又仰了仰脖颈。
怎么是你。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你快闭上眼,别看了。
我脸现下丑得很……别看。别看我。
可偏偏她目光极清冽,眨都不眨。
黑亮瞳子里映出叶雨初惨不忍睹的女鬼脸。
叶雨初脸上热到不行,估计面皮肯定烧红到紫。
但有厚比城墙根的粉遮着,外面啥也看不出来。
方才面对覃檀的自信和干练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一瞬脑子里陈犀杀人案什么的全被抛开,只剩懊恼。
真是糟糕透了。
本想戴上面具后去找她。谁知她突然出现,这副尊容居然让她瞧见正着。
叶雨初下意识伸手捂脸,却染了一手粉末,登时清醒过来猛地收手——好不容易拍上去,岂能再揉掉。已经没时间再重画了,千万不能搓弄。
她低头深深吸气,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既被她看到,便已于事无补。
说不准她还觉好笑,是个乐子呢。等会再涂上胭脂,也许她会觉更可笑一点。
当她的乐子,也是极好的。
叶雨初捡起胭脂盒子,闷头开始往脸上抹,只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姬云都直蹲下身,突然伸手拂了拂她的脸,果然又开始簌簌掉白沫。
这下再也不能再装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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