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1/2)
叶雨初缓缓深呼吸。
七年来,她第一次对父母的往事起了探寻渴望:埋头苦读每一页记录,看得更仔细,一个字眼也不愿放过。如果始终不放弃回忆,总有那么一天,能够全部再记起的。
又挑灯夜战了一个多小时,仿佛回到了每天啃论文到深夜的学生时代。
但白日就疲累工作,再过度消耗,眼皮打架,娟秀字符在眼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似游来游去的蝌蚪。
“十二月三日。大雪。继续清理M1、M15、M23土坑直身穴葬墓,各出土陶鬲三件……其一有破损。均为广口长颈深腹三足袋器型……初步猜测三墓穴为陪葬墓……M15墓主人盆骨有明显砍斫痕迹……”
看着看着,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跳来跳去。
昏沉的脑子拒绝继续熬夜,叶雨初决定冲杯柠檬水,结果摇摇晃晃地踢到了插座,人绊倒沙发上。
周围猛地黑了。
她直接趴到了沙发上,幸好不曾摔着。
头一下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
她只觉颈骨条件反射地放松无力,脑袋似有千斤重,再不想抬起,连打呵欠的力气都没。
先眯一会儿……眼皮瞬地沉沉阖上。只放任轻快地沉沦,失了神智。
“初初。”
姐?
“初初,今天的卡片记住了没?记不住姐姐可要打手心了。”
什么卡片?
叶雨初站在黑暗中,环顾四周不见叶瑾瑜影子。只觉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无比清晰。
“初初,把卡片拿出来,姐姐要考你。”
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卡片”是什么。下意识低头,却发现手中不知何时真的多了一叠硬质卡片!
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而且“卡片”越来越多,叶雨初心里陡生烦意,一点也不想看。
“既有器物名电脑,运转一查便知,何必再考。”叶雨初听到了自己闷闷的声音,说的话甚是奇怪。
“电脑?初初你真是……不过你还是小孩子,可不能整天盯电脑,更不能打游戏,网瘾最坏了。”
脑海里,姐姐的口气似怒还嗔,带了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叶雨初尚没缓过劲来,就再次听到了自己轻轻应声:“嗯。我不喜游戏。”
很快传来叶瑾瑜笑声,清浅如银铃,似很开心。
“初初……”
她的声音陡然遥远,模模糊糊,叶雨初闭上眼,逼自己仔细听。
“姐?你说什么?”
“……这就是妈妈啊,你看你和妈妈长得多像啊。”这一次她终于听得一清二楚。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陡然生出一团微弱的光,仅够照亮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短发齐牙子的年轻女子,身材瘦削高挑,白衬衫,及膝花裙,微微笑着,眉目温柔,和自己有九分相似。
叶雨初凝视照片里始终微笑的女子,久久不语,甚至不愿眨眼。
唇齿下意识磨开,突然很想喊出来,喊出轻柔又温暖的两个叠字——妈妈。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一旦说出口,就能彻彻底底迈过某个无形的坎,再无犹疑。
叶雨初觉得心跳到喉咙,还在急速剧烈地跳动,逼仄到无法呼吸。她张开口,脱口而出的千钧之际,却突然后脑疼得像针扎斧锤一般,一阵阵眩晕想吐,几乎要落泪,哽咽不能语。
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没有时澜的照片。周围又陷入最初的黑暗。
“姐姐”不再说话,好像凭空蒸发了。
叶雨初试探地轻轻喊:“……姐?”
没人回应。
“姐,你在吗?”
还是没听到叶瑾瑜的声音。
她抿紧唇线: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无尽黑暗,不曾让她害怕,只是有些无措。好似被遗落了一般,只被困在这片死寂里。
她试着抬脚走了几步,漫无目的,亦无方向,只是茫然地走着。
“好孩子。”平地一声雷般,有声音陡然响起。远远近近,辨不清来处,只觉慈祥和蔼。
叶雨初向四周环顾,根本没人。她皱眉想了片刻,突然仰起了头。头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变化:已不是浓到化不开的黑暗,慢慢的,一点微光在东南角亮了起来,似夜空升起的第一颗星。
渐渐地,星辰愈来愈多,明明灭灭,在极其遥远的高空,闪烁没有温度的光芒。
时间流逝,她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双目酸痛,却不想眨眼。
“你在等谁呢……”和蔼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些话不用思考,转瞬浮现在心底:
我要见她。
我还想再看看她。
星光愈来愈亮,彻底照亮了黑暗。
地面上萤火星星点点,大片大片得藏掩在绵延的芦苇丛里,目力所及,尽头是无边无际的海,泛着神秘的粼粼波光。
这里……怎么会有海?
漫天满地的光泽,包裹一切,温暖又慈和,缱绻而轻柔。
她慢慢蹲下身,拨弄纤弱的苇草。最后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以手支颐,盯着明灭萤火,兀自发起呆来。
这些漂亮的萤火,会越山跨海,直飞到对岸么?她痴痴地想。
微风拂起,芦苇摇荡,千星辉夜,光泽浮动。海面辽阔如无边无际的绸子,静谧无垠。
要能一辈子和她留在这里,死也无憾了。又听到心底轻声否定,别再妄想,再也没有一辈子了。
她突然委屈想哭,远远地,却有脚步声传来。莫名的压抑蓦地消散,胸中登时畅快而轻盈。
叶雨初没抬头,心里却无端欢喜。
是她来了。
……她真的来了。
叶雨初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和逻辑似已全然分裂。心情像欢欣单纯的孩子,好坏全凭感觉,忽而开心忽而忧郁,都没什么道理可讲;理智却是成人,好奇又谨慎的审视前者变化。
我到底……在等谁?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
直觉是位窈窕美人,翩然而至。修长娉婷,秾纤合宜。身着素白深衣,袍袖衣带如云流落。
长发曼鬋,风鬟雾鬓。
她分拂芦苇丛而来,萤火流连在袍袖间,萦绕停憩。
叶雨初认真凝视,试图看清来人的脸,却是徒劳。她的眉眼模糊在一团柔光里,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这人是谁?
怎会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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