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收藏室(1/2)
四下陡然静默,叶雨初眼底流露惊讶,但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只暗想,夏老师此举意图何在。完全没有怀疑姬云都眼光不准。
夏阏反问:“季小姐怎么会觉得是赝品?”
“鼎耳有做旧痕迹。铜锈太新,做工已经尽力,但与真品还是有差别。并非不信任夏老师,只是觉得您这次的鉴定结论有待商榷。”姬云都不慌不忙,“叶小姐应该也看出了端倪。”
她指的是叶瑾瑜。
叶雨初当时心思不在上面,半途还离开了包厢,倒真没在意。叶瑾瑜看了眼季然,面色严肃,抿唇不语。
夏阏反而笑起来:“瑾瑜,看出什么了?说出来让老师听听。”
叶瑾瑜最后只谨慎道:“老师……鄂侯鼎,似乎和您之前传我的照片有些不同。但我不赞同阿然的看法。应该是照片我看错了。”
“照片?”夏阏抬眉,“你去苏家,没见实物?”
叶瑾瑜承认:“没有,雨初去的,我没跟着。”叶雨初觉得,凭姬云都和苏皓月的交情,姬云都完全有可能早就观摩过鄂侯鼎。
甚至达到如指掌的地步,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可能出错。那是夏老师难得走眼,还是……在默许造假?!
……为什么?
夏阏悠闲悠哉,完全没被抓现形的无措。见大家都不说话,他笑了笑,提醒道:“你们光盯着假鼎,忘了这次的拍卖规则了?”
他干脆承认了造假。
提及规则,叶瑾瑜是最熟悉的:拍得人随活动方查看文物,可以随时取消交易。
“老头子事前只见过鼎耳,觉宝贝很好,就写进私拍名单里,当时邀请函都发了。后来收到宝贝,见了实物,动了好东西送兄弟的心思。舍不得它随便被人拍走,又不想临时违约改邀请函,正好有位狗头军师,想出这么个怪主意。”
叶雨初被一语点醒其中关节——这时,程重从转角处走过来。
夏阏笑着看过去:“这不,军师来了。”
程重完全不知自己被卖了,看到叶瑾瑜站在一侧,愈发精神奕奕,腰杆挺直卖力献殷勤:“巧巧巧,人都齐了实在难得,中午聚个餐,怎么样?我山里朋友送了只獐子,正准备尝个鲜。咱们去太湖别墅边烤边玩?还暖和。”
路上夏阏把方才误会娓娓道来。
程重忙双手合十,朝姬云都夸张得做了个不好意思的动作:“夏之武伯伯一心想送,我家老头子梗着脖子不收。说‘鄂侯鼎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放话要明码标价来竞拍。
“夏伯伯担心真竞拍,其中出岔子,我才和夏阏哥合起来鼓捣这出。
“我们把价格抬了个漂亮吉利的数。两家老人都满意,钱在明面上转一圈,大家都不违法。做个假鼎,就是怕真有黑马杀出天价,就给他看赝品,跟着取消交易、违约赔偿就好。倒是鉴定人名声可能要臭,反正夏阏也心甘情愿背黑锅。”
他仿佛有点不甘心,笑着捶了夏阏一拳:“夏大教授,你就说得好听,做大哥怎么这么没出息!说好的你顶,被识货的揭了底儿还要我擦屁股。”
姬云都静静看着他们笑闹,不发一言。
她只因不见真品,不知它去向何处,故而开口询问。之前叶瑾瑜提议,就配合着弄清其中缘故。
叶瑾瑜终于踏实松口气:如果真因一场拍卖把老师的名声搞臭,那可麻烦大了,主动和季然配合套话,总算得了定心丸。笑着叹了句,“夏总和程老也算大半辈子的知己。”
程重侃侃而谈:“那是,程夏一家人从不见外的。我们老头子跟夏伯伯要穷一起穷,要发家一起发。别看现在风光,十年前都是穷的叮当响的教书匠。”
夏阏微笑:“也是。听说以前爸营养不良,小豆丁受人欺负,都是老师罩着。当年一听老师要下乡垦荒,中学也不读了,抱着蛐蛐罐子一路追到大别山边,要跟老师下乡去,解放鞋都磨烂了,走路呱嗒呱嗒。”
“哎……这茬你没跟我提过?”
夏阏笑笑:“你不是最不喜欢我提他们下乡的事儿么。”
程重一噎:“我那是……算了无所谓。不提,不还是发生过。我能当没那个人吗。”他闷头开车。
夏阏轻叹:“跟自家人,较什么劲。明明喜欢设计,最讨厌考古文博。想通了早点追求自己喜欢的,这么多年还放不下黎师兄……”
他欲言又止。
程重也难得没有接话。半晌才冷哼:“人啊,算不过天,斗不了命。再惊才绝艳,没个影有什么用。”
夏阏安抚地笑笑,转开话题:
“你今年一年都在国内忙。快年底了,也不去看看顾姨?”
“圣诞飞过去。”程重漫不经心,“我妈一人在那边挺好,每天读读书种种花,没事逛教堂。说不准下次你去,她能忽然抱出个博士学位,然后嘲笑老头子,不遗余力。”
夏阏苦笑扶额。
“她想老头子,又忍不住气。吵吵十几年还老样子。也只有跑远远的,十万八千里才勉强死心。每回去看她,没待两天就把我往国内撵。要我管好公司,给她争气,孝顺老头子,多读点书,让老头子没话说。”
程重皱眉,“呵,现在是没话说,想说都没的说了——人家整天要么跟小丫头蹲地下室,要么对着一屋子瓷瓶发呆。谁知道怎么取悦?”
夏阏叹气。
程重咬牙,语气有点狠:“我有时候也想,要是他程黎能回来,也没什么不好。堂堂正正比一比,看看谁能耐大……
“这样没影儿了,算什么男人。”
“你啊……”
叶雨初安静听闲谈,顺便在心头慢慢理顺关系:方才夏老师提“黎师兄”,程重一下子语气不善。最后又说“程黎”……恐怕是指一个人。
程黎也姓程。不知又是哪号人物。
很快车子到了太湖别墅区。
背山临湖,密林森森,一栋栋独立别墅气派典雅。
程家和夏家当真用十年,彻底改头换面。
七年前,叶雨初从车祸中逃生时,夏家的拍卖公司才刚有起色,程家也没现在这般阔气。现在看来,那时不过刚打拼三年,还在创业期。
夏老师当时刚博士毕业,也不会有太多积蓄。在自家创业关键时期,还愿意出钱帮她和姐姐……
叶雨初愈发理解姐姐对夏阏的敬重。
程家别墅外面古色古香,庭院回廊、小桥流水不一而足。
待到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截然不同——非常现代的装修风格,线条极简,色调明亮,墙壁上挂着都是些抽象画,一点也不古典。
感觉到客人的惊讶,老管家笑着解释:“别墅大体是程重先生的设计理念。只有庭院和二楼的展览室,是程暮老先生的亲自操刀。”
叶雨初默默感慨,父子两个的审美观差异不小。程重到厨房去安排烧烤,让他们自己先在别墅里逛逛。叶雨初一回头,发现姬云都却不见踪影。
她……又跑到哪儿去了?
夏阏看她回头发呆,关心道:“雨初,我听瑾瑜说,你在苏家镇受了伤,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的老师,只是蹭破点皮,算不上伤。已经好了。”
夏阏还不放心:“伤的哪儿,给我看看。”
叶雨初听话得指了指鬓角。夏阏凑过头仔细看了看,才慢慢点头,“可别再莽撞了,留了疤你姐姐得心疼死。对了 ,鄂侯鼎你怎么看?”
“如果不是作假,这尊鼎非常重要。”叶雨初老实回答,“鄂侯被脯案是商末三大疑案之一,正好可以证史。”
“只有这些?”
叶雨初疑惑:“……是。我看的匆忙,是依据它的铭文推断的。”
——王征,鄂颠越不恭,脯(之)。
“其实鄂侯鼎即使不用来证史,它本身也很有研究价值。”夏阏循循善诱,“你有没有注意鼎内部距底三寸左右的部分,那里有一行符号,比起外面的文字更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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