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托付(4)(1/2)
玉?
“你这几天一直在书房?你跟玉……”我急切地问道,又忽然打住,我根本不该问的。
昭好像没听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分一支给我,自己叼一支在嘴角,然后摸索着找火柴,我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昭手术后从没抽过烟,我也绝不会当着他的面抽,是有几次在遇上他之前我刚掐了烟头,他会有意无意地凑过来,悄悄地深呼吸,仅此而已。没想到现在他身上竟然带着烟,那包烟已经没剩几支了。我记得卧室里还有一条多,应该够他抽的
昭猛吸几口,吐出大团烟雾。烟雾朦胧了他的眼睛,却遮掩不住他眼底的痛苦。
“玉说,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说话时,昭用手指夹住烟,说完话,赶紧接着吸。看这幅样子,仿佛烟瘾很大似的。他是想掩饰?他在我面前没有必要掩饰。他是心绪忧郁烦乱到了极点,痛苦挣扎,无法平静。
晨雾散尽,在阳光的照射下,所有东西都增添了一层反光,包括烟雾环绕着的人儿和慢慢散去的青烟。远处的基姆湖如同一只亮闪闪的银盘,葡萄园更像一张张铺在山坡上的金色丝绒地毯,五彩斑斓的森林因为叶片的光晕相互浸染,模糊了层次却更加灿烂,高远的天空是丰盈而夺目的靛蓝色,零星白云轻盈地漂浮其间。秋天的色彩温暖、绚烂,尽管风已经夹杂着浓浓寒意。
“真的很美。”我说,“玉说她特别喜欢黄昏,可惜现在黄昏已经渐渐短了。”
“所以她几乎从早画到晚,不仅是黄昏。”
“我记得家里还有些油画颜料。”我没说那是小叔弗雷德里希留下的。他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当时爷爷把他的画作全都烧了,但是那些油画颜料、工具和画笔却被母亲收了起来。德国人一向以节俭为荣,既然那些东西还可以用,既然颜料、画笔不说明任何事情,既然母亲说她也喜欢画画——母亲该是跟小叔最没有关系的,爷爷也不好驳了少夫人的脸面,这些绘画工具就被保存了下来。
“是的,要不是夫人找出那么多颜料、画笔,玉也不会有那么高的兴致,毕竟铅笔无法表现这么绚丽、丰富的色彩。约瑟夫还给玉做了好几个画框。”
没想到母亲已经拿出来了。我知道玉会画画,但从没有关心过。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总是和谐幸福,而我一出现,什么都会被我搞砸。
昭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我想劝他少吸点,却没有说出口,反而帮他点上。昭有意答非所问,我心知肚明,略略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
“马蒂,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如果在以前,昭这样问,我会觉得奇怪,但是现在……我们的关系本就已经很奇怪了。
“你能……你能告诉我那些树叶的颜色吗?还有这些墓碑、花草、教堂的颜色。”
“怎么?”我惊讶得烟差点从嘴唇上掉下来。“你……”
昭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能跟人说。”然后又歉意地笑笑。应该是为这个要求本身道歉。“我是色盲,看出去都是灰灰的,当然灰度不同,所以还不算太糟。”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知道我眼睛、头发的颜色?”我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真不能相信。难道是它太黑白分明了,太美了,所以它只能看得出黑和白,这是惩罚?还是一种平衡?
昭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我问埃伦的。我看得出你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很淡,我太好奇了,太想知道,于是我……鼓起勇气问埃伦。”
“那母亲?”
“那是玉说的。她刚见到你母亲的时候,有点害怕。她说可能是因为你母亲的眼睛:几乎透明的灰色、冷冰冰的。”
“那天的苹果,你怎么知道红了?”
“我不知道,但他们闻起来很香,只有熟透的苹果才会香,又香又甜。”
“还有日出呢?”
“我知道,日出是橘色的,湖水是蓝色的,白葡萄酒是淡黄色的。”
昭慢慢地说着,沉浸在遐想中,他在努力想象、感觉,那些颜色该是什么样的?橘色?蓝色?淡黄色?他的眼睛分不出这些色彩,然而从他的眼眸里,我却看得见所有的颜色,异常美丽、鲜艳、饱满的色彩。
昭微笑着轻轻地点点头,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本来想一直瞒着的,这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玉说森林的色彩很美,但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你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再去问别人,我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昭低下头,向我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就能吻上他的额头,真想伸开双臂抱紧他,亲吻他。
“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砖红色的房顶、白色的墙壁、紫色的山毛榉树……”
“有些槭树已经变色了。”
“是的,有红的、黄的、褐色的……”
“你告诉我……我害怕陪她画画,害怕跟她在一起,因为我无法回应她,无法给她快乐。”
“好的。”我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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