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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家(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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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海因茨。”他终于把马缰绳递给了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迟到,先生说迟到是个很坏的习惯。”

我不禁哑然失笑。“说得对。我一定改正,下不为例。”

“我相信你。不过,我事先声明,我绝不会再让阿勒芒德这样等你了。如果你再迟到,我不能保证它还会乖乖听话。”

我答应着,心中暗笑:小孩子说什么大话。好歹我跟阿勒芒德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难道我跟它的感情还不如你吗?

我把缰绳摔过马头,抓住马鞍,就想认蹬上马。

没想到在我抬腿的刹那,阿勒芒德向后退了一步,头轻轻一甩,我被拽了个趔趄,幸亏反应快,顺手牢牢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才没有摔倒。这我可没想到,杵在那儿发了会儿楞,忽然回过神来:是啊,我跟阿勒芒德已经七年没见了,就算是最近的亲人之间也会觉得有些疏离,何况是马儿,它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是谁,我应该在骑他之前先跟他亲近一番,让它记起我来。刚才只顾跟保罗斗智斗勇了,竟把这事忘了。这下好了,给保罗撂下笑柄了,看样子我是做不了他的大哥了。

果然,在我愣神的当口,保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由低到高,直至放纵大笑。

完了,不要说服从了,就是要得到他的尊重也不再容易了。

“你快把手放开!”

听到这声断喝,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地抓着阿勒芒德的鬃毛,于是赶紧松手。

许是我抓得紧了,阿勒芒德显得有些不安,不停地倒脚,还不时喷着响鼻。

保罗一手抓住马笼头,一手轻轻地替阿勒芒德捋顺被我抓乱的鬃毛,嘴里念叨着:“乖,稳住!阿勒芒德!稳住!宝贝!乖!”他脸贴着马脖子,阿勒芒德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

“它没事吧?”我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没事。也就是我的阿勒芒德,要是普通的马,不踢你一腿才怪呢。”保罗说着,就去解马肚带。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慢着!保罗,你肯定把鞍子上好了吗?”

“肯定。”保罗回答,声音有些不安,别过脸,躲避我的目光。

我把他扒拉到身后,自己解开肚带扣,稍稍拉紧,居然比刚才多扣了两个眼。这不可能是手劲不够造成的,也不可能是疏忽。“原来是这样。”我扣紧肚带,看着心爱的宝贝,不禁深情地触摸它黑缎般的皮肤。“你真了不起,我的宝贝,你太棒了。谢谢你!阿勒芒德。”

阿勒芒德低下头,凑过来,跟我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忽闪着,挠得我好痒,深褐色的鼻孔里喷出的热气直呼到我胸前,随后,它谨慎地伸出大舌头轻轻地舔了我一下。“天那!我的宝贝,我的阿勒芒德,你认出我了。”我激动地几乎哭出来,搂住它的脖子亲个不停。“原来是这样,是这样,我的宝贝!你知道骑上你会有危险,所以不让我骑,对吗?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你早就知道是我,对吗?我爱你!阿勒芒德!我的阿勒芒德!”

阿勒芒德一上一下地点着头,眼睛始终看着我,我们对视着,交流着,我抚摸它,亲吻它,从它硕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是啊,那是段深刻而痛苦的记忆。它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以至于阿勒芒德都没有忘记。

那天晚上,父亲的蛮横与冷酷使我怒不可遏,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当我最终被约瑟夫拉开时,曼弗雷德已经跑了。我想开车去追,却发现车钥匙被父亲没收了,于是我骑上阿勒芒德。我是个好骑手,但那天我丢了魂,上马之前没有检查马肚带。不幸立刻就降临了,在第一次拐弯时马鞍发生了转鞍,我整个人随着马鞍一起侧向了左边。这时,我的脚还都在马镫上,我不想停下,以为可以借力使马鞍正过来。阿勒芒德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发疯似地狂奔。几次努力之后,马鞍旋转超过90度,我的左腿也整个的嵌在马镫里,右脚从马背上滑下来,在马的后腿和地面之间来回碰撞、摩擦。这时我已经无法控制阿勒芒德了,我只有尽量收缩起身体,努力不让拖在后面的右腿被马踢断。

阿勒芒德终于停下来了,有人抱住我。这时我才感到疼,却不知道是来自身体还是心里。迷茫中,我看见约瑟夫和父亲,还有火车站月台上的灯光。

我没有找到曼弗雷德,也不可能再去找了。左腿还好,只是第二天出现了大片淤青,而右腿,除了脚背和小腿外侧多处擦伤以外,就是脚腕严重扭伤。虽然没有骨折,但我还是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阿勒芒德也受了很严重的背伤。回想起来,它发疯似的狂奔一定是因为疼痛。约瑟夫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治愈它,但它再也没有恢复到从前,再也没有参加曾经夺冠的联邦德国马术锦标赛。

“如果骑手不是你,那么任何锦标对它、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约瑟夫这句话是安慰我,还是希望我回来。可是我怎么还能回来?

我盼那,等那,希望得到曼弗雷德的消息。我给他家里打电话,给学校打,给同学打,给任何可能找到他的地方打电话,我甚至催着他的父母报了警。两个星期了,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快要发疯了。突然,我意外地在父亲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一封电报,是曼弗雷德一星期前发给我的,说他在汉堡等我。天哪!我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扣下了曼弗雷德发给我的电报。

没什么好留恋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连夜离开了家。但是没想到,当我一瘸一拐地来到汉堡时,等待我的却是曼弗雷德冰冷的尸体。

从此,我再也没有回来。我怎么还能回来?

“海……先生……我……”

“啊!”我被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想起背后还站着个“元凶”呢。

“叫我海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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