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壹十三章】(1/2)
暗夜金幕, 星光聚集在一起, 月亮高高挂于浩瀚天空的中央,正把太阳驱撵到天边最远的西处。
月光下, 她的西庭皇宫终于修整完毕。银色的光芒落在如金砂倾覆, 折射出粒粒晶莹的琉璃砂瓦上,她对着月光吐纳呼吸,正处于这世界的最中心,耳边是呼啸的夜风, 头顶是正立的皓月。
她缓缓迈进这座宫殿,穿过朝堂长廊的八十六排圣火明灯, 与西域五神王的雕塑擦肩而过,不为鬼神所动, 一路往前, 绝不回头。
只因她的君座就在前方。
烛光一盏皆一盏,照得金屋颜色十成靓丽。蜜肌玉骨, 水眼星眸的女官们盛装打扮,用红鹅绒装饰自己的领口,戴上造型繁复的金镶蓝宝石耳坠,那些充斥着滟滟光泽的眼影是用金云母和雪珠碾磨而成, 在灯光下忽而闪烁,忽而沉寂,美得不可方物。
以前子艳山接触的女人们, 不是身份贵重的皇妃便是出身良家的宫女, 她们一个个对镜梳妆争奇斗艳, 装扮十分美貌,都是为了讨好她那位大平无上的父皇。
现在这些美丽毫不逊色东方女孩的西域女官们,也都眉目生春,妆容精巧。她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是为向子艳山高呼“愿大女神庇护西帝与女君”的时候,让这位新主人能看了高兴。
这是她在大平以公主之身永远无法享受的尊荣。
子艳山坐到了王座上,那一刻她垂下眼帘,看到了现在属于她的华屋美婢相互辉映,却觉得自己所处这座皇宫,一点也不明亮。
面对着几十张美艳无双的面孔,看到这些异族妙龄少女眼中闪烁着对新主人的敬畏和讨好,一刹那似乎黄金宫殿不再闪光,少女们的脸也没那么可爱了。
在这个西庭,所有人都同处一个平原上,尽管各有各的算计,却也是各有各的同伴。
除了她。
她是西庭平原上唯一的高山,孤零零地站在这里,风来她受着,雪来她挨着,若是西庭的天塌下来,沉重的月亮也是砸在她的身上。
子艳山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正从她的筋骨四处蔓延,渐渐袭至全身上下。
她把手肘靠在王座的黄金扶手上,用手掌轻轻撑住额头,手指拢了拢额发。她的额发经过这次战争的洗礼,早不似刚出嫁那时的浓密蓬松,取而代之是肉眼可见的日益稀薄。
算来,她才十九岁的年纪,即墨城和她同年岁的女子,每天早上起来面对的不是荒芜一片等待重建的废墟,也不是冷冰冰的黄金墙和铁一样严肃的士兵。而是妆台、绿镜、红胭、珠翠,以及美丰姿的年轻丈夫充满爱意的依偎。
她们的人生是即墨城的朗风爽景,是哼小调;是对镜妆;是在檀木梳上蘸发油,掺进桂花和杏梨的香。那些闲情女儿家的巧心思,能把一头长发养得像“高髻娥”的头羽一样乌黑油亮,又茂盛如云堆。
子艳山倍感烦躁,她一点也尝不到这种站在最高处的喜悦。
昨天夜里,她做了个实在荒诞怪异的梦。在这个梦中,她是西方乃至全天下最大的王。所到之处所有的美好都纳入囊中,美貌远胜她十倍的少女替她奉茶伺候,雪羽墨发的少年为她表演腰鼓舞蹈。但她所有的寄望全在东方,全在那座高高的即墨城上,她甚至迫不及待,按捺不住梦中自己的欲望,那种欲望之火在她身体里燃烧,她竟分不清梦里的自己究竟是男是女,只记得她是世间最伟大的皇帝,她将得到另一个皇帝——她把砍掉了那位皇帝的太阳,把太阳的头颅挂在了西方的天上。
梦醒后,子艳山惊出了一身冷汗,身边传来轻微喘息声,墨涅沙如雪光一般闪亮的面容,如徐徐绽放的夜兰花,照亮了她所在的幽暗室内,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但那一刻,她分不出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究竟是墨涅沙,还是她梦里的子孤熙。
真是恶心——在反应过来的那瞬间,子艳山差点吐出来。墨涅沙怎么能和哥哥相提并论,尽管她无数次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哥哥,但从来没觉得哥哥是一个由得人抢来抢去的“柔弱战利品”。
可是那个梦如同鬼魅,压得她一整天都喘不过气来。
在子艳山的印象里,子孤熙就该是一位所向披靡的君主。若是哪天他想要吞并这个她拼尽全力打下来的西庭,只要他开口,自己就给他。
这本是兄妹二人心照不宣的约定,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约定,她放弃了一切女孩子的柔淑静美,放弃了身为公主能享受到的养尊处优,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让自己的一双手沾满血孽,究竟是为了些什么呢?
难道是为把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西庭,再亲手还给月泉大祭司吗!
想到这个,子艳山停止了心疼自己开始掉发这件事。她直起来腰板,对着王座下一个女官吩咐道:“西柯和他那两个叛乱的儿女都到了吧,押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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