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1/2）

待子孤熙身体状况刚有所好转, 他就拖着病体重新回到朝堂, 出现在众臣们的面前。

从他消瘦的面庞也能看出来，这一年的时间, 郑王熙变成了承武帝, 光环越积越大，责任越来越重，子孤熙眼中的精神气也在一天天磨损消耗。

在上朝之前，神藏早就收录好子孤熙旷朝那段时间积攒的折子, 并把折子摆放在龙椅前的龙案上。

正当群臣们跪拜，高呼陛下万岁的时候, 神藏就跪坐在子孤熙的身旁，替他倒了一杯茶, 低声说：“西庭之战的详情已经送达, 臣放在了您的桌上。”

子孤熙嗯了一声，顺手翻开。

待各种冷冰冰的伤亡名单跃入他眼中的时候,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朝堂之下，他那位身为吏部尚书的舅舅，满脸涨红，甚至身形都在朝服之下颤抖着, 眼角不断渗出泪水。

“……”子孤熙看着用朱砂赫然写的“弋青鸟”三字，他的手指微颤，一时间竟无言。

关于弋青鸟这个表弟, 子孤熙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的死亡。

他以前很喜欢弋青鸟, 就像他以前喜欢舍脂一样。可能他作为一个兄长, 天生纵容那些长相可爱又稍任性的小孩子们。

弋青鸟在家里排行最小，长得又俊俏，所以被溺爱到有点任性，但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法造诣不在子孤熙之下，还精通马术和箭术，样样都投子孤熙的口味。少年时期子孤熙比较亲近的玩伴，不是那个温柔老成的弋鸫，而是弋青鸟那种多才多艺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愿意把妹妹都交付给这个表弟。

但子孤熙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舍脂和弋青鸟两个人给绑在了一起。

当神藏事后调查长风陆氏被清缴的细节，得知那日协同宋王调换兵符的人是弋青鸟时，子孤熙端坐在正阳殿的龙案前，一封封读着那些对他而言无比冷酷的字眼，他气得几乎要呕血。但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些证据扔进了火堆里。

他无法去追究弋青鸟，这会伤透了他与弋家的关系，尽管这层亲戚关系由于政见的不同，此时此刻早已摇摇欲坠。

“舅父节哀。”

登基这么久，子孤熙第一次重新捡回了他之前对这三位舅舅们的亲昵称呼，而不是冷冰冰的职位：“待将士们归来，朕将犒赏诸将。活着的人该升官加爵，死去的人……但请节哀。朕会追赠青鸟为护国将军，赐忠勇谥号。”

“弋家满门当为大平尽忠，虽死无憾。”吏部尚书哭得满脸泪水，他拱手出列谢恩，“所幸臣还剩弋鸫一子，能为陛下尽力。只是老臣年迈体衰，丧子之痛实难排解，恐无力再侍奉陛下，今日想要辞官谢君，还请陛下允准。”

“舅父心意已决？”

吏部尚书又说：“老臣自知才疏学浅，无法为陛下排忧解难。近来陛下也提拔了不少才俊后生，老臣这个职位……也该让贤了。”

话音刚落，吏部尚书身边其他两位兄弟面面相觑。

目前子孤熙有意提拔新势力，道家和常夏家的新秀们虎视眈眈，其他两位尚书实在不知兄长为什么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决定罢手前程。

“老臣心意已决。”吏部尚书叹了一声，然后缓缓朝子孤熙跪下谢辞，“愿西庭之战后大平国运永昌，陛下福运长绵。”

子孤熙允准吏部尚书的辞官，还特意垂下眼帘，扫视了一眼朝堂上诸人的神态表情。

当一件事发生的那一刻，有人面带窃喜，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神态凝重，真可谓刹那百态，群像横生，当真有趣。

惠王昂神色淡淡，却过分冷漠；宣王野眉心微蹙，看上去颇为担忧；益王纵那张永远笑面晏晏的脸，此刻却也收敛了笑容，低头沉默。

散朝之后，子孤熙仍然就坐在龙椅上，朝下群臣皆散，只剩下空荡荡的朝堂。

神藏跪坐在子孤熙龙椅一侧，耐心地替子孤熙泡好一壶杭白菊，他的泡茶手法相当娴熟，热水刚刚冲灌进茶杯的那一刻，就有无尽芬芳似隐若幽般，充斥在这一方天地里。

仅闻着这香味，就觉得所有的烦恼和沉重都卸下了。

子孤熙用手撑着头，嘴角边的笑容不冷不淡：“我以前只知道神藏大人千杯不倒，酿得一壶好酒，没想到你的茶艺更精。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或许就是那种十全十美的完人了。长得好，武功高，才思敏捷，性子谦顺，为人处世方面令人拜服，还多才多艺——若是你投生在我们家，哪还有我当皇帝的门路……”

神藏一惊，赶紧退后行礼：“陛下此番话，可是折煞臣了。”

“更重要的是，你有上进心。”子孤熙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把话说完。神藏匍匐跪地，他看不见神藏的表情，只是看到那头柔顺的乌发如绸缎般散落在神藏背后，于是子孤熙随便捻起来一缕，拿在手中。

神藏的头发很长，保养得也相当好。每一根头发上都仿佛涂了一层光泽的薄膜，漆黑如墨，摸上去的手感很柔顺。

子孤熙把那缕头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又说：“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你的那份上进心，让你变成了一个几乎无可挑剔的人。能告诉朕吗？”

“……”神藏仍然跪在地上，他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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