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2/2）

“你是一位大平的重臣，那对你们国家好的意见，请去对阿熙讲。”霍萨兹尔把手放在神藏肩头，然后他眼睛轻描淡写地一瞥，“不要来跟我说。”

他的手放在神藏肩头时，就能感受到这个位高权重的神藏大人，身体正逐渐僵硬。如果不把手放在他的身上，可能还感受不到这具躯壳正在悄无声息地颤栗。

“毕竟，神藏你不是大新的人。”霍萨兹尔提醒道，“所以我不是你的祭司，也不听你的祷告。”

这一句话落下后，霍萨兹尔把手收了回来，他端起床头的水晶盘，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正阳殿。

只剩下神藏一个人从背后注视，看着那尊神像似真似假，似圣似邪。

这是一尊闪烁着细碎光芒的鎏金神像，神像拈花手势，垂目微笑，午后白昼的鼎盛光辉照耀在神像的脸上，用琉璃打磨的瞳孔正对着太阳，琉璃中隐隐一点星空。

神像身披明纱，脚下踩着金莲千瓣。

都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只要肯低下头来细细品赏，这金莲台的每一瓣都能读出一种人世。

莲瓣涂得金漆很光滑，像美人梳妆对照的镜面。

每一瓣莲中，都照着完全不同的景象，有花鸟，有殿阁；有日光高照，有芭蕉滴水；有政客高侃，也有雅者情调——这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或俗或雅，若生若死，都是红尘。

其中一瓣莲花里，映照出来的是两把……哦不，是一把剑。

一把莲花与龙的剑。

从这把剑的龙身往上看，这剑上奇妙的图腾，或许连剑的主人本身都没有参悟清楚。龙围绕着莲花，盛大莲花是用火焰冶炼出来的，开在生死一线之间——火焰想要逼退花海，那在花期的最后一瞬，莲花盛放出了世间最壮丽。

莲花练就了龙心。

龙心剑杀过多少人呢？子孤熙不知道。

他举起这把剑的时候，剑身的红影子斜斜落在他脸上，把这位新帝的脸一分为二。

但他知道，莲花剑杀过多少人。

准确的数目，子孤熙记不清楚了，但每一个人横死在莲花剑下时，子孤熙都亲眼目睹过。

他杀过一些铁血勇武的将领，还有士兵在他剑锋落下的那一刻，狠狠地用牙齿咬住了莲花剑，咬得牙齿都碎了；他也曾挥剑杀过一些不分敌我的百姓，莲花剑拔出肉躯的时候，溅起来的血呲在了他的脖子上。

还有一些躺在他剑下，曾经千娇百媚的女神官们。

她们非常勇敢，男人们做不到的事情，她们也敢做。她们穿戴盔甲，拿上武器，去跟侵略自己国家的敌人们奋战。子孤熙也敬佩她们的勇气，但在生死一瞬间的时候，勇敢的女孩们崩溃了，她们惊恐地逃跑，一瘸一拐想要逃离战场。

她们是女神官，这辈子都要清心寡欲。可是人生有限之余，若是遇见一个英气俊美，仪表非凡的男人，哪怕说几句话，都能让她们一整天的心情都开朗起来。

但子孤熙清楚，当他提起莲花剑枭首这些美人头颅的时候，她们死前……是绝对不快乐的。

莲花剑下的亡魂都出自他之手，那是他罪孽的见证。

可现在他是皇帝了，他拥有最名正言顺的杀人理由。他可以放下莲花剑，拿起龙心了。

但，子孤熙有点犹豫。

虎阁内，也有人的目光跟随着子孤熙。

看到这位新帝纠结的模样，有人叹了句：“从下朝开始到现在，皇兄你看这两把剑，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是吗？这么久。”子孤熙微笑着，把剑收入剑鞘，“三弟四弟，你们刚才讲到哪儿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无关痛痒的笑答：“讲到如何杀人啊，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