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2）

丧钟很快就传达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即墨皇城, 宋王府内, 那位卧病在床的宋王殿下听到丧钟声后,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望着天边刺眼的太阳——

这位一向自尊心甚强的皇子, 在这短短时间内，生活却是暗无天日。

宋王每天都饱受病痛折磨，一到下雨天的时候尤其严重，那双腿从皮肉到骨, 没有一点是舒坦的。可即墨城的夏季雨量充沛，每天晚上到黄昏的那几个时辰，都会淅淅沥沥落下几滴雨水来, 天气骤然转阴。

阴湿的天气也在折磨他。

好几次, 宋王妃都会听到自己丈夫房间里, 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等她推门进去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丈夫正瘫躺在床上，半坐了起来。宋王扶着自己的床头，长发再也不打理了, 任由它们颓废地散在腰间。

宋王皓痛得想哭，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感，灵魂也在饱受煎熬。他痛到绝望, 但仍有冷光透过瞳孔, 折射在他那双颜色稍浅的眼睛里, 如一条蛇的尖锐目光。

“我没事, 出去。”见宋王妃进来后，子孤皓只冷冷一句，“这几日你别进来，我不想自己这副残废模样让你看到，等我过几日好起来，我再陪你，行吗？”

宋王妃皱着眉，却也不反驳子孤皓的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尽管疼成那副模样，子孤皓还是不肯露出一点点软给他的妻子看，这段日子里，他把自己锁在宋王府，像个疯子一样，每当他痛得睡不着的时候，就抽出自己床头的一本书，奋力研读。

他简直掉进了书坑，半分闲空都没有，他废寝忘食地写着所谓的政论要策，尽管这些被他视若瑰宝的政论，从今往后——永远也不会被呈在龙案上。

直到今夜，宫中的使官们传达皇帝病重，宣召各王入宫时，他奋笔疾书的手终于停下了。子孤皓缄默不语，然后不冷不淡甩下一句：“宋王皓无颜面圣，也不便入宫，这双腿也已经残废，寸步难行……阁下请回吧。”

之后，他在宋王府内一宿未睡，听着窗外暴雨惊雷，他的膝盖以下，又开始锥入浑身筋脉般刺痛——在丧钟响起的那一刻，子孤皓浑身一颤，他垂着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在一刻钟内起码变了五六种，最后他把眼睛向上抬，盯着窗外初升的今日高阳。

“你到死都不肯公正待我？”子孤皓喃喃自语着，突然跌下床，他浑身战栗着，一点儒雅矜持的模样都不存在了，他双腿行动不便，只能一步步爬向曾经用来书画写字的案台，他哭声止不住，简直就像是疯了——“变法！孩儿的变法……孩儿的变法您还没有看过，比之前的更好，更有效！孩儿三天三夜都不曾合眼，孩儿呕心沥血就是为了这大平……对，这大平——！”

他说到一半，骤然惊醒。于是子孤皓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把哭出来的眼泪，没哭出来的眼泪都给抹了回去。

宋王挑起了那双秀山般的眉，又像自嘲，又像挖苦，又像是猛然得到了什么启发一样，他哦了一声，说道：“对……这大平不是父皇的大平了。”

虽是宫廷禁事，但贺仙宫一夜之间覆灭的惨案，始终还是会透露出一点点风声。

有人说那夜宫里，还是郑王熙的今帝刚迈出宫门不到半个时辰，贺仙宫就无声无息地被清缴一空。

而宫中不少守夜人都看到了，隶属先帝的禁卫们身穿黑衣，倾巢而出，夜行东极。

之后三日内，贺仙宫彻底尘封，封条贴在贺仙宫上上下下的门窗上，再也开启不得。

整个贺仙宫都跟着先帝陪葬，至于原因——每人都各有各的想法。

这是个死无对证的悬案了，而且牵扯到先帝和今帝，听到风声的人们也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敢因臆想去胡说。

贺仙宫彻底被封锁的那一日，子孤熙站在贺仙宫前，抬头看着被盖上黑色罩纱的贺仙宫牌匾，只向身后的神藏轻声发问：“究竟是何原因，当真只因为步金台吗？”

神藏摇头：“若真为了步金台，臣一人便能解决干脆。贺仙宫全盘覆灭，是因常年以来，先帝对贺仙宫一向放任，可今十余年，贺仙宫内势力渗透，各系各派人员混杂，只能连根拔除。贺仙宫内的官员们，底子都不干净——他们不足以堪当大任，更不配辅佐您。贺仙宫的的确确，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安全。您今贵为陛下，何等尊贵。那些心怀不轨的分子，当然不可留。”

子孤熙面无表情：“连我的家眷们也不值得信任，一定要赶尽杀绝？”

神藏一愣，又道：“……先帝是个做事干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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