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2）

子孤熙真正全权监国的这几日, 并不像其余历代储君那样, 正值意气风发的心态, 想要大显身手。相反，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初夏上旬的前几天, 正是总结春季之末的时候。

万事忙碌，关于农业和营商的长篇大论，全都积压在子孤熙的头顶。

这些细致又讲究的活计，是子孤熙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之前他当监国, 只管国防军务，这也是他擅长所在。

当然了，他的天赋能力就是攻国夺城, 长龙直捣。

皇帝对他一贯娇纵溺爱, 朝政上的事情也不需子孤熙分心。

他成年之后, 分出来了太多心神在演武和军事上，又把时间都挥霍在了战场。少年时期的那些帝王之道, 还有国政内务，早就随着刀光剑影，渐渐从他的脑海中抽离, 到最后竟忘之□□。

唯一的办法，就是恶补收支季记，看了又看。复习那些早忘得差不多了的政策要点。

子孤熙刚背会基本要领, 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况, 就被立马推上监国位。群臣们把一切权力都交给这位储君, 由他来敲定那些事情到底要如何实施。

子孤熙看得头都大了, 甚至很迷茫：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些刚刚推出的新政策，是要用立竿见影的方式直接推行；还是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慢慢到位更稳妥。

对此，神藏只送了他几句话，作为行事的准则：“不拖不沓，不累不赘，莫要坐以待毙，也别节外生枝。该强则强，若缓即缓。总而言之，要思虑周全。您不要怕费事，可以多听听朝臣们的意见，再根据他们的案子做个假设，然后比较一下，看看哪些舍得多，哪些舍得少。”

子孤熙心想：你说的倒是真道理，可准则是准则，实施起来简直难得要命。

昨夜和霍萨兹尔吵完架后，子孤熙心里郁闷。亲吻完之后，他拿着对方的手解开自己的系带，俯身压上。他当然忍不住，于是还对霍萨兹尔做了点什么，多少有点发泄情绪的意味。

完事儿之后睡到一半。

丑时，子孤熙又偷偷爬起来，撑着困得不行的身子，看折子看到寅时三刻，都不敢合眼——因为光是一个商贸税收法，就收上来了十几份相关的文稿。

直到卯时晨光曙破，他才稍微回床眯了一会儿。

今日朝堂上，因为事务格外繁忙。众臣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站着表述。

内侍们把各个文书分门别类，发送到各位大人们面前的案桌上。方便大臣一边办公理事，一边上朝论述，节省下平日转达批复的时间。

子孤熙坐在垂帘后，先自己批改关于军务的事情，这毕竟是他的领域，相对简单不少。

堂下有点嘈杂，有时候几位大人们会低声压着语气，彼此讨论后一点点修改案子。

朝堂上并不安静，子孤熙也把神藏叫到跟前，让他坐在旁侧研磨的时候，也轻声细语说了一句：“我发现了一点麻烦——收支表中，军饷开支的比例过高，但我们现在还没开战。”

“殿下，是一直如此。”神藏面不改色，“月泉之战的开销不见回本，而我朝体系一直存在大弊端。前一百五十年的全国军事化，导致农耕生产供不应求。因为连年大型的对外战争，农民数量也开始渐渐断层，大幅度频繁的战争又劳损人口。我这里有一份宋王十五岁写给张太傅的表述，文章字字见血。其中，关于农耕回温的提议已经成型，加上宋王在他新推行的方案中，也为这件事打下了根基。我们把他的论点整理一下，稍作修改后可以尝试落实。”

子孤熙盯着那份文案，想了又想终于接过来。掀开之后，是他弟弟工整端庄的字体。

看完论点后，子孤熙还翻了宋王后面写的一份实施策略。

策略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好标注。等推理完一份绝对细致的文案，确认无误后宋王又把那些多余的环节划去，整理了一份更简洁有效的。

越看越有一种挫败自尊的感觉，其实子孤熙也很想趁着监国这会儿，有一番大的作为，挽救一下自己因那日朝堂上损失的声誉。

也让宋王皓知道，郑王熙并不比他差。

他是不比宋王差，在国之取舍，攻城略地的方面上，他也是个天才。基本上没有子孤熙攻不下的城，也没有他破不开的国。在战场上，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敌人连谈判的资本都没有。美酒美人，奇珍异宝，他连大新帝国最圣洁的大祭司都能掠过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谁都知道，郑王熙从无败绩。唯有上一世死在霍萨兹尔手上，这辈子也没人晓得。

——也可惜他的天赋用错了地方，今日之天下，非他能一展身手的天下。

“散朝后你誊抄两份，分别送到户部和兵部那儿去吧。”子孤熙一边说着，一边叹道，“今日上朝的时候，我心情就不是很痛快。弋家那三位大人，只有吏部尚书交还了一部分赃款，其他两位官职可贬，钱却一点也不肯吐出来。”

“吐出来之后，也就没了那点长辈的尊严和面子。若是您父皇开口，恐怕今日龙案，就能摆上金砂十万了。”神藏难得挖苦了一下，表达出了自己的鄙夷情绪，他说，“吏部尚书肯交出来，是因为前线有他的两个儿子在，他不惜别人的命，总不会连儿子的命也不要。至于另外两位，他们是知道您现在离不开他们，当然不把您的威胁也当真。正因您是亲厚小辈，他们会一直看轻你。但树立威信急不得。况且，殿下只是难以震慑他们几位高官而已，其余人仍惧怕殿下声势，这并不是什么心头大患。不过有朝一日若真殿下登基，他们用不得太久了。”

说完后神藏又安慰了一句：“殿下不用再催，也别逼他们，省得真生怨恨。我会找人盯上那三位大人的，防止他们以后还继续乱来。您放心。”

神藏说的轻巧，但子孤熙烦透了。

他真有点举目无亲，孤单奋战的感觉了，身边并没几个真的可靠之人，能帮他分担国务——重生之前的郑王熙，被吹捧和虚夸蒙蔽了眼睛。他从没想到原来人情世故这门学问，比他想象中的任何事都难。

“对了，您不打算谈一下西庭之战的事吗？”

“明日吧。”子孤熙沉吟片刻，又补充一句，“等我今日先处理一些琐事。这几日也麻烦你了。”

朝会持续到傍晚，百官们和储君一起整理完了那些繁杂的文书政要，这一季的内政总结终于告一段落。

本来，子孤熙打算带着自己那些随侍的人直接回贺仙宫，然后神藏好去照顾父皇。不过今日神藏没急着回正阳殿，而是抱着一沓子东西，跟子孤熙道了句：“想去看看步良娣。”

子孤熙现在倚仗着他，不好推辞，便领着他一起回了贺仙。

今天，大概是子孤熙最晚回的一次朝会了，足足从日出到日落。

霍萨兹尔的手脚还是使不上力气，但是能扶着东西走路，也能做一点简单的动作。好在他这双会画画的右手安然无恙，无聊的时候还能用绘画打发时间。

等子孤熙回来的日子，他闲得无聊，于是对着镜子，尝试着把脸上那些暗褐色的伤痕盖起来，虽然没法做到全遮住，但美观性强了不少。

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很白净，穿着红色金叶绣样的衣服。

霍萨兹尔注视着镜子里的那双蜜色的眸，睫毛浓密半垂下来，把他的眼睛衬得特别好看。可能现在这张脸上，就属他这双眼睛还像以前的样子。其余的地方都因为变胖了，而有点点走形，但遮上那些伤疤后，他也不难看。模样底子摆在那里，他胖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他把昨日摘下来的耳环戴了回去，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于是便转过头来：“你回来……了？”

神藏步入房内，帮着子孤熙把新拿来的文书放置好。等他看向霍萨兹尔的时候，神藏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笑吟吟地关照：“您的气色很不错呢。”

霍萨兹尔点了点头。

“郑王殿下累了一天，去沐浴更衣了。”神藏走向霍萨兹尔，半跪下来，拿起霍萨兹尔的手腕，“臣斗胆了，请让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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