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2)
同龄人中,只有道幻缘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玩伴。
他们的友情却终止于一场不堪入目的事。
道幻缘的父亲道三复,曾是子孤熙父皇最引以依赖的宠臣,出入宫廷如踏足无人之境般随意。
子孤熙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被道三复护在怀里,带进宫中面圣的道幻缘。
道三复那日进宫,据说是为了陪皇帝下棋,又仗着皇帝对他的宠信,还大着胆子把自己六岁的儿子一同带进了宫。
道幻缘的模样随了道三复,一模一样的小巧下颌,清秀灵光的俊眼,还有父子俩标志性的眉毛——那道上扬的眉勾。
被父亲揽抱在怀里的道幻缘,和正坐在父皇膝头打瞌睡的子孤熙,有一个微妙的共同点。
他们都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完全就是自己父亲幼年的翻版。
道幻缘聪敏异人,小小年纪就能把许多冗杂的政治论篇说的头头是道,引人入胜。
子孤熙不会拒绝有才之人,尤其是这种对自己毫无威胁力的少年天才,更是得他的青睐。道幻缘出身名门——是平朝三大顶级门阀:即墨常夏、崂郡弋氏、崂郡道氏中的道氏直系血脉。身份也配得上去做子孤熙的伴读。
爱屋及乌,子孤熙的父皇非常偏爱道幻缘,甚至认他做了义子。皇帝把道幻缘抱上膝头,就似看待自己亲生子一样亲厚。
这孩子能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郑王熙的玩伴,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
道幻缘成了子孤熙的陪读与陪玩,每当自己的父亲入宫面圣时,道幻缘也常常随着父亲一同入宫,与郑王殿下谈天说地,说着小孩子之间的童言无忌。
但子孤熙可忘不了他们绝交的那一日。
恐怕道幻缘更忘不了。
子孤熙记得那是仲夏季节,懒懒散散的两个人在园林里瞎胡闹够了后,仍不解闷。
手里捏着半死不活的青蛙,腰间青瓷器里是自制渔具捉来的小鱼。两个故作老成的男孩子,难得释放了自己的天性,他们蹑手蹑脚地约定好,要将这些小小战利品展示给父亲看,这对孩子们来讲,可是一整天的收获。
很奇怪……等他们回到闲居殿时,这座宫殿居然静悄悄的,宫女侍者们统统被撵了出来,守在殿前,一言不发。
子孤熙在道幻缘的教唆下,跟着他一起翻了窗。
屋内也安静地吓人,只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暧昧情话。
好奇心助长了两个人不要命的胆,他们提着手中青花瓷的小瓮,顺着那近在咫尺的声音,渐渐步入午寝休憩的内阁。
伴随着画面渐渐清晰,让两个孩子都如被雷定住一样,无法移步。
原本说是下棋的两个人,下棋下到寝榻上。
子孤熙呆滞原地,膛目结舌。而道幻缘如浑身上下被泼了冷水,手指都动不了。
那一向以清高闻名的名士,此刻正躺在皇帝的怀中。
他的父皇子冲是一个严厉到让人感到十足压迫的男人,被那双锋利龙目看上一眼,都会有种自己正被狩猎中的恐惧感。而道三复?那是一个名士——是一个理应遵守他道士品格,如雪花一样清冷素洁的男人。
可名士却躺在他父皇的怀中,半眯着眼睛,吐出一些零碎的只言片语:“几日不见,你好像很想我?”
子孤熙听到自己的父皇回应:“你不妨多进宫几次,我可不会嫌厌你。”
子孤熙脑中一片蒙影,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
其实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但是子孤熙下意识地……觉得羞到难以启齿,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看都不敢再看,听也不敢听,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逃跑算了,又怕被人发现自己撞破了什么丑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没有过多久。
子孤熙听到名士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清冷欲拒,变成了很奇怪的怒骂。他们此刻的关系不像是君臣,更像——
更像一对爱人。
好像对话没什么不妥,但让子孤熙几乎喘不上气。
道三复沉浸在与心爱之人的温存中,在无意间余光轻瞥,在两个小辈映入自己眼中的瞬间,他突然清醒。
他惊恐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子孤熙不明所以,但脸色煞白,而自己的儿子冷漠地站在原地,表情充满了羞耻和鄙夷。
惊恐万分,道三复挣脱开皇帝的怀抱,伸出手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他不再敢喊出自己儿子的名字:“缘……”
而皇帝也察觉到了殿中的不速之客,尴尬之余,他冷冷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儿子,张口说了一句话:“谁让你们进来的?”
“出去!”他对着子孤熙冷漠喊道。
子孤熙浑身一个颤栗,像是没反应过来。
“出去——”这是第二次。
这一次话音一落地,子孤熙疯了似的扯着道幻缘的手,带着他一起仓皇逃离。临走前,两个人手中的青花瓷瓮“啪”得碎在地上,鱼儿因为缺水,在干枯的地面上扑腾扑腾……
扑腾扑腾——
就像两个男孩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不知道能逃到哪儿去,但子孤熙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可耻的背德世界,等他回忆起来那个场景的时候,他忍不住反胃。
而被他牵引着的道幻缘突然停下了步伐,在子孤熙疑惑转过头去的那一刻,对方扬起一抔土,狠狠地揉在子孤熙的头发上,道幻缘的哭腔伴随着他的叫喊:“谁让你们欺负我爹!你们这群人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