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刚靠近书房,就听里面传出孩子诵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又听见教书先生拿着戒尺敲着面前的书桌,“好好念书,叹什么气?”
段曦和一嘟嘴将书往桌上一放,从装书的布包里摸出一只弹弓和一颗石子,偷偷朝教书先生射出一颗石子。那颗石子砸到教书先生头上,先生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到地上。段曦和乐的大叫,又拿起第二颗石子,朝先生射过去。教书先生忙抬手挡住,可就在那石子快要砸到先生的时候,被一个人抓住。
曦和一怔,见段亦勋眉头一颦,脸色一沉立刻吓得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他偷偷看着段亦勋身边的云婧,朝她使了个眼色。云婧招了招手,示意曦和过来。他刚抬步,段亦勋就厉声喝道:“谁许你动的,给我去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曦和瘪嘴,小声喊了句,“大伯。”云婧见他眼眶里噙着泪,迈着小步子走到门口。从云婧身边路过时,拉着她的手大喊,“大娘救我,大娘救我。”
云婧睁大了双眼,在曦和脑袋上一戳,“大娘?你可知大娘指的是什么?怎么随意瞎叫。”
谁知曦和小脸一扬,对云婧肃然道:“大娘就是大伯的妻子,云姨娘住在段府,难道不愿意做曦和的大娘吗?”他扯着云婧的袖子,垫脚在她耳边道:“大伯可是很喜欢云姨娘呢!”
云婧面上一红,轻轻推了曦和一下,“还不快去外面跪着,若是慢了你大伯可要生气了。你大伯生起气来,谁都拦不住。快去!”
曦和垂下头,一瘪嘴徐徐走到门外跪下。段亦勋扶起教书先生,拱手道:“先生,在下替曦和向先生赔罪。”
教书先生已经抱起桌上几本书,看也不看段亦勋道:“将军,小公子活泼好动,是个习武之才,老夫无用教不了小公子学问。还请将军另寻他才。”
段亦勋“这”一声,教书先生已经抱着书走了,路过曦和身边时,曦和还朝先生做了个鬼脸。段亦勋的脸色更沉了,对墨韵吩咐道:“拿藤条来。”
曦和吓得跳起来,躲到云婧身后。段亦勋喝道:“你爹爹卧病在床没办法教训你,大伯替他好好管教你。跪下。”
曦和禁不住吓又慢慢跪下去,手仍旧抓着云婧的衣裳。云婧忙笑道:“哦?向来在沙场驰骋的段三公子竟然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小公子纵然有错,可那位教书先生也不见得是何大才。公子不如再为小公子寻一位名师。”
段亦勋叹息道:“姑娘啊,你可知道这位先生已经是这一月来段府的第十位先生了。三月这才过半,怕是整个盛京城都没有人愿意再来段府教这个顽劣竖子。我如今若是不替他之父好好教导他,哪对得起我段家先祖。拿藤条来。”
云婧把曦和护在身后,“将军,这也没必要拿藤条打曦和吧。罚他在这儿跪两个时辰,不许吃饭。可好?”
段亦勋重重的叹口气,“也罢,今日既然姑娘求情。那曦和你就在这给我好好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曦和低落的哦了一声,直直的跪在庭院里。段亦勋指着他道:“他爹儿时读书用功,又十分聪慧总能讨得先生的欢心。曦和这孩子与他爹的性子,天差地别呀!”
云婧掩嘴一笑,揶揄说:“我看曦和这孩子与将军的性子倒是相似,不像二公子之子,到像是将军之子。”
段亦勋正色说:“这话可别瞎说。”他顿了顿,“适才曦和跟你说甚了?自打你来了段府,这小子总和你腻在一起。竟像是母子一般啊!”
云婧把他推开,自往段府后院行去。此时春花灿烂,段二公子亦轩又是个极具风雅的人。整个后院除了练武场其余地方都种满了花,有冬日的腊梅,春日的梨花、桃花。更有水池中种满红莲,池边堆满菊花。
后院东侧是段将军与段二公子居所,后院西侧是客居。她往东侧行去,小院子里是两三间连着的屋子。她推开正中的房门,见段亦勋在院子外停下也不叫他过来,自关了房间门。屋子临窗摆着一盆君子兰,桌上插着一两支桃花隐隐散发着幽香。段亦轩刚吃了药,歪在床上看她,“曦和那小子又闹事了?”
云婧不答话,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段亦轩笑道:“曦和的娘亲去的早,我对这小子又疼爱的很,惯住了。还望姑娘多担待。”
云婧一面展开针灸包,一面故意叹口气说:“你与将军总说曦和顽皮,可我觉着曦和这孩子聪明的很呢。”
她在段亦轩的手上扎了一针,慢慢将血引出来。起先冒出来的血是黑色,但不一时就变成了鲜红的血色,“仲公子再吃几帖药就能大好,我先恭喜仲公子。”
段亦轩冲她拱一拱手,但身子尚是虚弱,即使握拳也使不上丝毫力气。他平躺在榻上,“多亏姑娘医术高超,否则亦轩性命难保!”
云婧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卷针灸包的手顿住,“公子是中毒之症,因何中毒吾等尚不知晓,还需防备着才是。而且为何整个段府,只有公子一人有此症状?这些问题我与将军还未想明白,所以公子见了大好,还是在家不要出门的好。”
段亦轩点点头,“那就依姑娘所言。”
云婧施一礼,徐徐退到门外。见段亦勋仍在月门那站着,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移开。脸颊上由不住也泛红。她走到月门,轻言,“仲公子已无大碍,将军请放宽心。只是还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所以仲公子还只能留在府中不能出去。”
段亦勋嗯了一声,看着院子里一簇繁花,忽然道:“今日是梁国的花朝节,夜无宵禁,姑娘可有兴致与我同上街去瞧瞧?我还从未过过花朝节。”
云婧面如飞霞,别过脸道:“好…好呀!”
她转身离开,一路向宅子西面行去回到客居。留下段亦勋痴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回过神,待回过神已经不见她的人影。暗自又欣喜许久。
客房里的床榻上铺满了衣裳,她拿起来一件件试,又一件件扔回床上。试了半天,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正巧卿卿从外头拿了点心进来,见她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姑娘生气了?”
云婧接过她手上的点心放到桌子上,又拉起她的手两人一并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她支支吾吾的道:“今日……今日我要和……将军……一同前去街上。据说今日是梁国的花朝节。”
还未听完她的话,卿卿已经惊叫出来,“姑娘此话当真,将军真要与姑娘一同过花朝?”
云婧重重的点点头,卿卿喜不自禁的道:“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知道梁地的花朝是个什么样子?花朝节是百花仙子的生日,亦是梁国情人才会过的节日。尚未婚嫁的男女今日都会上街,若是女子相中男子便会赠与他桃李果子,倘若收到男子送回的玉佩。不日,男子就会上门提亲以求娶到那位有他玉佩的姑娘。”
她拉着云婧,看着满床的衣服指着其中那一件桃色的曲裾,“姑娘就穿这件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得很。”
不等她回答,卿卿已经脱下她外头的襦裙,再将那粉色曲裾给她换上。她又推搡着云婧坐到铜镜前,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卿卿替姑娘打扮一番,好让姑娘漂漂亮亮的去见将军。指不定过两日就要改口将军夫人了。”
云婧在她手上打一下,“你还揶揄我起来,你……”
她脸颊已如身上的曲裾一般粉嫩,羞的说不出话。
梳妆打扮事毕已经黄昏时分,夕阳斜斜西下。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一刻不停的问卿卿,“我可还好看?”
卿卿推着她到门口,“姑娘可是我到这般大见过最美的女子,姑娘快去吧!否则将军要等急了。”
卿卿执了云婧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去前厅。打从书房跟前过时,曦和仍直直的跪在书房的前院里。见她行来,抬头大叫一声,“哇,大娘今天好生美艳。”
云婧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模样,“你这小子,若是再瞎叫唤。你大伯再要打你,我可不护着了。”
曦和缩着脖子,端端正正的跪着不再说话。云婧又看他一眼,伏在卿卿耳边道:“待会我同将军出门去,你记得来给小公子送些吃的。千万别被墨韵瞧见。”
卿卿应下一声,把她送到府门处。远远见一个黑衣人在门前等候,长身玉立,双手背在身后,英气十足。他腰间配着一块玉环佩,熠熠生辉。自打初次见他时,这块玉环佩他就从不离身的佩戴在身边。
她走近段亦勋身边,欠身道:“见过将军。”
段亦勋扶住她,笑一笑说:“都说了,不必行礼。走吧!”
出了段府大门,街上已经挂起花灯。这还是临近皇宫的后街,比起盛京城中心的主街还是要冷清的多。从后街慢慢踱到主街,天已经全黑了。如幕布一样笼罩盛京的黑夜,显得那在微风中摇摇曳曳的花灯更加美艳明亮。
街上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身边的段亦勋在主街上行一时,怀中已经捧满了果子。即使如此,仍有不少女子上前将自己手上的果子递上。云婧暗暗捏了捏手中那一颗还未长大的桃子,又看看他。轻瘪瘪嘴,顾自往前行去。
街上人多,她回头望时已经不见段亦勋的人影。她四下环顾,身边挤满了来往的男女,唯独不见段亦勋。她只觉得人海之中有人盯着自己,正张望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手上是一块无暇的白玉,手的主人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
公子躬身施礼道:“请姑娘恕我冒昧,我初见姑娘便觉得心动。倘若此生能与姑娘相守,必定是人生幸运至极。还请姑娘收下在下的玉佩,告知在下家住何处。在下择日就上门提亲。”
云婧一时怔住了,踌躇着要不要接过玉佩,玉佩已经被人拿起来顺手扔进了一边的河里。公子怒目圆瞪抬头看着来人,登时又怔住了,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段亦勋厉声说:“还不快滚。”
她看着段亦勋,他本来满怀的果子洒落一地,手紧紧握拳清晰可见手上暴起的青筋。他的手顿时松开,抓住云婧的手。摸到她手中被捂热的小桃子,抢过来道:“这是什么?”
云婧一怔,脸色绯红。局促的说:“这……这是卿卿在我出门时给我的,她说今夜上街若是见到喜欢的公子就拿给他!”
段亦勋骤然严肃起来,“那你可有遇到合适的公子?”
他的灼灼的目光死死盯着云婧,满眼有期盼,紧张,害怕的神情。只看得云婧犯怵,她垂下头说:“有……而且,果子我已经给他了。”
段亦勋看着手上的桃子,霎时笑起来,眼底的紧张害怕一扫而光。他抓起云婧一只小手放到自己胸口,“云婧,你可感受的到我的心?”
云婧试图挣开他,手反而被握的更紧。她又羞又怕,缩着身子。可手上却多了一股凉意,云婧一怔,手上握着的就是那块玉环佩。水头颜色都是上等,月光之下仿佛表面浮着一层水光波纹,尤其吸引人。
“云婧既已收下我的玉佩,我择日就前去天狼提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可好?”他温和的对上云婧的双眸,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温和的神情。痴愣的点点头,段亦勋一喜,对着河水大喊了一声,惹得旁人驻足观望。
云婧捏一下他的脸,“你瞧旁人都看着你呢,一国大将居然不怕丢人。”
“一国大将又如何,此刻我只是段亦勋,是你未来的丈夫。”他低头在云婧脸上亲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跑不见人影。云婧一跺脚,指着他跑开的方向骂道:“没个正经样子,还说一国之将呢。净欺负我。”
她摸着自己那一边脸,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骂道:“堂堂定北将军只晓得欺负我一个女子。”云婧又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环佩,眼底的笑意终是蔓延到嘴角。
回府的路上很多人已经散去,街上颇显得冷清。她紧张的抓着衣裙,袖子下的手忽然一暖已经被段亦勋握住。他沉默不语,她亦如此。都不自觉放慢了步速,但那条原本狭长的巷子,此刻却显得那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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