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2)
眼下的情形,云弥烟的存在,仿佛要成为间接判断顾陵舟有罪的说明。
同样在厅堂石阶下站立着的云弥烟,被程十三所言惊怒到指尖发麻。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原先她来时给顾陵舟说的话上面,那时她说,害怕因为自己而让顾陵舟成为异类……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人证,物证,两样居然生了冲突。人证是自己找来的,物证是凭空出现的。
邪祟吗?
看着验尸报告上那寥寥的几句话,刘庚陷入了沉思。
没有头绪的案子,看来只有再重新捋一遍了。
由是第二日的升堂办案被延迟到了下午,刘庚带着一群皂衣衙役,亲自去给顾陵川验尸。虽然他心知在这一环节并没有什么太大帮助,不过为了严谨,再走一遍详细的流程,或许走着走着就豁然开朗了也说不准。
午时,放尸体的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拢了一群人,有的甚至带来了西瓜,真真是名副其实的吃瓜群众。青天白日下,一把把鲜红的纸伞被撑在了尸体上方。六月的日头焦灼,如同火炙,却是没能抵挡住乡里众人前往观看的热情。这事儿出得太有悖人伦,被打上嫌疑罪名的又是平素里与人交好、连说话都温声温气的顾陵舟顾大夫。
顾陵舟在时,他们可以一边欠着顾大夫的医诊费一边八卦着顾大夫的孤煞克亲命;而当想到顾陵舟若是被定罪了,那个医术高明的好好大夫没了,他们又有些舍不得了。凭良心而言,乡里众人均是不愿意看到顾陵舟被定罪的,顾家大郎被害,凶手一定有旁人,所以他们要看,哪怕是放下手上农活也要去看明白了这犯罪乃是何人所为。
许是由于众目睽睽之下,又加之心虚怀疑那知县老爷已经看出来了毛病,之前替顾陵川验尸的仵作咬了牙,决定这回如实检验上报。两日以来,连带着听说了诸多事端,那仵作一直睡不安稳。
缘由为何,那日验尸之时,他才验了喉咙,程家大公子便以见之不忍为由阻止了他继续下去。又得了些蝇头小惠,他想着反正银针已经发乌,便顺水推舟应家属所托不再验尸,直接交了报告上去。可后来仔细想想,将顾陵川判定成砒·霜所害,流程没做完,的确是草率了点。
此次验尸,倒正合了老仵作的意。
顾陵川咽喉处刺的银针仍然是发乌的,没有差错,只不过当那老仵作眯着眼,将目光移至顾陵川的手肘处细细查看时,有意无意地,嘴里随口念叨了一句,“唉,这么年轻气壮的人,脾胃倒是虚弱。”
顾陵川虽中了砒·霜的毒,四肢以及指头却是没有发乌抑或肿大。常人中了这种毒,由于毒药发作有个过程,是不会当即毙命的,还能痛苦个把时辰。而这种情形下,那毒发之人的口唇、手脚则会发乌水肿。
但若是脾胃虚弱者,像是老人小孩,却是未必了,因为脾胃虚弱而使得脾胃先受不了那毒作用,人的脏腑都是协调工作的,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旦哪一个歇菜了都要玩完。这种情形下中毒者就会毙命得快,在那么些症状产生前人就已经没了。
这一回,应着顾陵舟的要求,他也被押解着来到验尸现场。老仵作一句无心的话,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说顾陵川脾胃虚弱,岂不是好笑?顾陵川脾胃功能好到可以像鸿门宴里的樊哙那般生吃碎肉!
顾陵舟如是和刘庚提了,虽心急却也恭恭敬敬道,“县老爷,我家兄长并不曾脾胃虚弱。”
刘庚被这么一提醒,忽然随口来了一句,“你是说这砒·霜所害的判决有蹊跷?”
说是随口,其实不然。此次一行,程家人也来了,那程兴思携幼妹正远远立于人群一旁。刘庚的嗓音不大不小,刚巧被程家人听去。
那边程家小女听了此话,面色骤然变得苍白,求助一般地看向自家兄长。
这件事她本不想搞得这么大的,此时此刻,程家女心内竟生出些后悔,她战战兢兢地透过人缝去看那仵作,生怕他下一步就要查看顾陵川的头发。
程兴思本就有些心烦,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也说得通了,可就因为那顾陵舟的好名声,这知县老爷还不急着定罪。虽是闯荡生意场的程家大公子,头脑却是简单了点,又或是说,因为贪念而被蒙蔽了脑子。这一点,从他见顾家无人就去贸然偷书便可见一斑了。
程兴思自个儿心里烦躁,慌忙想着接下来的对策,自是无暇注意自家亲妹。
程家女胆子本就没有那么大,又被程兴思所忽略,当即坚持不住,泪水流了满脸,几步向前,跪伏在了刘庚的脚边。
“民妇有罪,不该欺瞒。民妇的夫婿,实乃心脏暴毙而死。”也不顾地上脏污,砰的一声下跪,程家女紧闭着双眼,姣好的花容失去了颜色,如是一番言论让众人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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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科普:关于文中验尸所用的小红伞,乃是我在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里看来,若是解释它的原理,除了辟邪以外,还有就是与色光有关。红色光谱下,若是斗殴之类,死者身上的淤青会更容易被发现。验骨也是。简单来说,就是小红伞下容易看到各种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