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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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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俱是怔了怔,云弥烟将手撤回来,讪讪地离开了顾陵舟的怀抱。顾陵舟更是迅速转过身来,连起身都不曾,跪伏在在小土丘前,仔细查看此时此刻已然露出泥土半截的小手。他的浅青色衣衫沾染了几处尘泥,像极了青空下生灵的雀鸟。

云弥烟亦蹲至顾陵舟的身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方才跟着小白猫一脚踏过土丘,脚下软软的触感让她陡然一惊,随之便是登时吓傻了的惊叫。由于自然而然脑中代入“土里埋的是尸体”的认知,云弥烟便不曾考虑过这尘泥掩映下的那具□□是否还有生气。然后顾陵舟便风一样地出现在她面前了。

鸦雀低啼,密林深处吹来湿凉的山风,小山坡上孤零零的坟冢,连块简易的墓碑都不曾有,而且以目下的情形所看,挖坟的人甚至没有准备棺材,土也只挖了三尺深度。但也幸得此人埋得草草了事,才让云、顾二人发现这里面埋着的五岁小儿。

而这小儿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前来寻求顾陵舟帮助的那个小乞儿口中的六弟。

本已经埋在土里的虚弱小儿,本着自己求生的意志,愣是从那沉重的土堆之下一点一点向上顽抗,却最终停在了差一点的位置。若不是碰巧被云弥烟遇到,恐怕再过几个时辰活的也要变成死的了。

顾陵舟快速号了下那手腕的脉搏,脉象虽是虚浮却仍在勉力跳动着。他紧蹙着眉头,神情认真而严肃,顺沿着那条没有多少肉的纤细胳膊,直接用手向下挖去,声音急切乃至发了抖,“烟娘,快帮我把这孩子刨出来,还有救!”

云弥烟自然没有袖手旁观,她晓得此刻快一秒便是多一分存活下来的几率,顾陵舟刚说完还有救,她便跟着一起刨土。奈何两双手的工作效率委实太低,云弥烟双手挖得发酸,但看见顾陵舟那边毫不停歇的动作,便也忍着坚持了下去。她看了看四周,又找来一块碎瓦片,帮忙将小儿外围的土壤推开,顾陵舟则是用手细细处理着小儿周身围拢过来的泥土。

因是新挖的缘故,泥土不算很板硬,随着土壤逐渐被清除出去,顾陵舟与云弥烟同时被眼前所见引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瘦骨嶙峋的孩童,身下铺着一卷破败的草席。由于小儿奋力朝上移动,草席便停留在了其下身的位置。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是没有褪去的红潮。他还在发着烧。而这还不是最让人心惊的部分。

“他的手臂……”云弥烟睁大了双眼,只觉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就连声音都哑掉了,她说不下去了,只紧抿着唇求助地看向顾陵舟。

那小儿的右臂,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伤处最外圈是触目惊心的猩红色,肿起老高,甚至有些泛紫,再往里去,则是化脓溃烂的伤口,发白的皮肤底下裹着厚重的黄脓,反倒显得皮肤脆弱可破。本就十分耸人的大片伤口,又连带着因为沾染上泥土,看起来更加可怖。

顾陵舟三两下清理掉钻进小儿口鼻中的泥土,以免堵住了呼吸。他将孩子从土坑里抱出来,小心谨慎,以防碰到他受伤的右臂。其实并非汇积的黄脓对比出伤口周围皮肤的脆弱,而是由于出了大量水泡将小儿右臂上的皮肤给撑薄了。

“是烫伤。”顾陵舟快速地做出判断,又补了一句,呼吸沉重,“许久不得处理的烫伤。”

“烟娘,我们回家。”顾陵舟脚上没有耽搁,抱着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孩童便往自家方向赶去。

二人方才的尴尬,便这么地经由这件紧急的事情被抛在了一边。云弥烟多少能够体会顾陵舟此时的急迫,此时的小儿,与多年前那未得医治痊愈的这小儿的兄长,他们的身影在顾陵舟的脑海中重合了起来。他是大夫,还是一个有着仁义心肠的大夫。

烧水,清理伤口,抓药,煎药,饶是听起来就这么简单的几件事,顾陵舟便与云弥烟从白天忙到了傍晚日头西斜。

很久以前,云弥烟只在书中看过,说是华佗用嘴将难产憋气的婴儿口中羊水吮出,当时她便觉得,这样一位医者,能够得到后世的赞颂真是理所应当。可那只是书中所见,现如今,她却是真真见到了相似的场面。

由于小儿的伤口黄脓积累了太多,顾陵舟先是用纱布蘸出来一部分,可奈何效率太低,他又怕用小勺木片等硬质的器物刮取会加重伤口伤势,情急之下,他便直接俯下身,用嘴将那黄脓吮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云弥烟自诩还算善良,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来用嘴吸脓的事情来。顾陵舟比她要厉害得多,所谓医者仁心,也不过如此吧。

“先生,漱漱口吧。”云弥烟端来一碗清水,待顾陵舟忙完,将水递给了他。

顾陵舟道谢接过,漱了两下口,便将瓷碗放在一旁,抬脚欲去看他的药炉。

云弥烟忙伸手把他拉住,好气道,“先生,药我已经煎好了,喏,在那儿呢,我端给你。”

“辛苦你了。”顾陵舟颔首,接了云弥烟递过来的盛药的汤碗,一边朝小儿那边走着,一边用勺子搅了搅,开始吹着上面氤氲的白汽。

黑棕色的药汁,倒映出顾陵舟仍未松懈下来的眉眼,仿佛那受伤的是他自己一样。刚从沸腾状态止息下来的药汤,表面上蒸腾的水汽濡湿了顾陵舟垂下的长睫与紧蹙的眉宇,小水珠的凝聚,将傍晚最后一丝光线吸进去,再投射到顾陵舟的面庞,柔和的暖色调,给人一种他本自带光的错觉。

药汁被顾陵舟耐心地一勺勺喂进昏迷小儿的口中,因是对方仍在高烧昏迷,这喂药并不容易。顾陵舟几乎是每喂一勺,便停下来去顺那孩子的咽喉。夏日炎热,他的额上早就附上了一层薄汗,却毫无所觉。云弥烟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便顺手拿过一块干净的白纱布,动作自然地替顾陵舟擦了擦汗。

许是心不在此,顾陵舟竟也没觉得不妥,只在嘴里念叨着,有些后悔,“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就……”

是了,顾陵舟之前略过了那个小乞儿,没有听进去他的请求。若是他当时跟了去,会不会更好一些呢?肯定会更好一些吧。

云弥烟凝眉注视着他,打断了顾陵舟说出来的自责话语,“先生,这不能怪你,当时那小少年说的是六弟死了,被埋了,你才没有跟着他去的,谁能算出来这小娃娃没有死呢。”

他为什么总要这样?明明,不是他的过错啊。

顾陵舟静默不语,云弥烟担心他又在想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蹲下来,握住了顾陵舟的手。

她的手没有顾陵舟的手掌宽大,却想要完完整整包裹住他。一连诸事的发生,云弥烟有些知道自己的心境,对于自己的感情萌芽她很清楚,却也很迷茫。

他在宋,她在今,如果……

他们会有未来吗?

可现今此刻,云弥烟唯一的念头,只想要顾陵舟心情顺遂,不要忧愁,不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而这件事,无论他们未来如何,无论她未来在哪儿,都是不会改变的。

“先生,你已经很好了。”云弥烟抬脸看他,眼神真挚,朝着顾陵舟微微一笑,“我长这么大,亲眼所见的好人,你应该是最好的那一个。大概我很自私吧,我只想看见先生的笑容,所以,为了我这个小小的心愿,不要去忧愁。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和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顾陵舟眼中波澜闪动,她的眼中有着自己清澈的倒影,这番不像告白的告白,却似乎心有灵犀般触动着他的情感内心。谁都没有说那出格的话语,她觉察出自己的爱意,他亦然,但这又像个默契的秘密。

他牵起嘴角,点头应允,涩涩地说了声“好。”

其实她拯救不了他,那是他的心结,但他却可以为她留下笑脸。

夜将至,灯火昏黄,顾陵舟将床铺让给了那个孩子,只靠坐在床边。他嘱托云弥烟去睡觉,却独自为这个不相关的可怜孩子守着夜,每隔一段时辰便替他号脉查看,无微不至。可顾陵舟心里也多少明白,这孩子病情耽搁得太久,救治的把握微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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