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中）（1/2）
他去见柳笙的时候，颜可心正捧了杯盘碗筷从柳笙住的正房往偏房去洗涮，见了他就立住了，想要行礼，他忙拦着，笑着打量颜可心，见颜公子仍是一幅青衣侍儿的装扮，头上仍是那把极其简单的玉簪，发髻依旧半披半束，便眉头微皱，装束未变意味着身份未改，颜可心还没能被柳相纳在房中啊。颜可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自身，神色微窘，似乎为了打破尴尬，颜公子殷切地问道：“大人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嗯？”他听了倒好奇了起来，自己一早来自然是有事要找柳笙，但颜可心这般询问，似乎在柳笙这里并不那么拘束，那么颜公子和柳笙的关系倒真可寻味了。
颜可心见他不答，便低了头道：“大人恕罪，奴家不该过问大人的事，相国在正房里坐着，大人请。”
他并没有卑贱男儿不得干预政事的想法，对颜可心也没有什么轻视之意，当下和缓了声音道：“的确是有事找柳相，不过也有事找你，你先去忙，我跟柳相谈完了再跟你讲。”
颜可心抬眼看他，琥珀般的眸子里是不敢置信的惊喜，他自然懂这是什么意思，曾经做过歌舞伎的男儿，最渴求也最难以得到的便是尊重。
柳笙见了他便是一叹：“几位殿下终究是把澄之喊来了。”
他微笑，话中微有怨意：“是战是和，关系四国百姓命运，关乎姚天历史走向，这等关键时刻，属下不该来么？”
柳笙盯着他看了一瞬，便低声道：“澄之，你一身二任，有些话不能讲，你以臣下的身份讲了陛下就可能把帐记到你后宫的身份上。是战是和，各有利弊，但最终做决定的只能是陛下，促成她做决定的只能是我和阿淳，其他人都犯忌讳。”
柳笙这话便是解释了为何白虎使者到了，柳相却没派人喊他回来，且不说他对于战和大局一直都极为关切，便是按朝廷规制，他是权礼部尚书兼主管内侍省大臣，接待白虎使节这样的事，怎么着也应有他一份。
他看着柳笙，抱拳行礼：“我自然明白柳相的良苦用心，可是不管是哪个身份，我心里面都不踏实，只好来找柳相问个清楚，陛下和柳相究竟是什么打算？”
柳笙神色凝重：“这件事既取决于陛下又不取决于陛下，陛下昨晚秘命我今日上午召集高品武将们聚会，澄之既来了待会儿便一起去吧。”
他点头，在去见武将们之前，他终究想知道柳笙的意思，当下眼望着房中挂着的山水图，轻声问道：“柳相怎么想呢？”
“若是为了将士们想，和是上策，我们已拿下玄武八郡，再加上白虎国都附近的土地，凰朝的国土比之前大了一半，这么广袤的土地足够我们的女孙在上面繁衍生息了，尤为难得的是，我们是以极小的伤亡得到了这么多城池土地的，若是我们继续打下去，玄武和白虎逼急了拼命，困兽之斗伤人必重，我方伤亡就不可测了。”
柳笙说到这里就没再讲了，他知道另一种考虑是什么，为了明帝着想，继续打下去方是上策，明帝若想一统姚天，媲美凤辉帝，今年便是最好的时机，这样的时机稍纵即逝，一旦接受了白虎和玄武的求和，那明年玄武和白虎休养生息，双方实力就会有新的变化，再想要一统四国就很难了。
明帝是个仁义之主，但同时也胸怀大志，这样的决策对明帝来讲，真是左右为难，相比之下，那位皇子倒是微不足道了，或者说他只是这场和议的点缀，当然这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对于后宫中的君卿而言，是战是和倒不是那么重要，这位皇子的去留才是影响他们以后心情好坏的关键。
他思虑到此也就明白柳笙为何不想让他插手此事了，可是自己已经来了，不可能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
跟着柳笙出发之前，他先跟颜可心计议了一番怎样组织男儿表演歌舞，颜可心建议他仍用女子表演，他听得点头，把官牌解给了颜可心，让他去找李蔚要女兵。颜可心伸手接官牌，他不经意地低头一看，颜公子的小手又红又肿，心头就是一疼。
柳笙待颜可心走后，方才看着他微笑：“澄之你这样做，不怕陛下嫌你心思太机巧吗？”
他叹气：“我不想在陛下身上用机巧，可是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敏君他们够可怜的了，我不能放任不管啊。”他刚才看见颜可心收拾碗筷方才想起他去偏院的时候，赵玉泽和董云飞都没有留他用膳，房间中也根本没有碗筷，看来这两个根本没有想起来用早膳。
柳笙目视别处，状似随意地问：“你把颜公子送到我这里，也是看他可怜么？”
“他难道不可怜么？一个百媚千娇的小公子，想要娶他的人能从京城南门排到北门，可他心里只有一个你，因为心慕你柳相，从军做杂役，大冬天的洗碗洗衣，一双玉手都长了冻疮了。”他声音微抖，他送颜可心到柳笙身边的心思可以被质疑，可是颜可心对柳笙的万缕柔情绝不能被怀疑。
柳笙肩膀一抖，看样子很有些震动。他见状便不再多说，柳笙不是个狠心冷情的人，他把话点出来就可以了，余下的事不应过多干涉。
将军们的意思也并不统一，以安琪为首的几个年轻将军，包括关吟、关诵、余彤、舒妩这些女将都赞成继续征战，彻底一统，她们的心思倒也大大方方地摆在了明面上：“我们才打下这么点土地就和敌人议和，那我们拿什么封侯拜爵加官进职啊？”
余彤话说得尤其敞亮：“刚一开战，我就受了伤，这八郡土地几乎没我的功劳，回头别的将军们都晋级升迁了，只有我还是原地踏步，我怎么跟家人交待啊？你们都知道的，我最近刚定了赵家公子做侧室，我总要给他挣个封诰吧。”
安琪和关吟、关诵纷纷附和，江澄暗道安琪和二关的心思是一样的，安琪继承不了安国公的爵位，只能靠自己立功，眼下的功劳不大不小，只够安琪升上一级顶多两级的，可安琪当下才是个从六品的骁卫将军，便是升上两级也不过是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跟将来继承了爵位的堂妹安珩相比，所差甚远。二关的母亲关荷尚未封侯，二关的级别更低，眼下与安琪一样都是从六品的骁卫将军，倘若继续打下去，天下一统之时，关荷封侯是板上钉钉，二关的级别也必然要比现在高得多。关诵看着柳笙道：“末将昨个儿才接到的家书，末将的正夫有了身孕，末将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封夫荫女，也盼着多建些功劳。”
关诵话音一落，柳笙第一个道喜：“恭喜关将军，愿陶公子一举得女！”
女将们直言自己盼着封侯拜爵封夫荫女，男将们的心思表达得则更为婉转，薛恺悦和林赓犹在前敌，高敬和楚遥是被邀请来聚会的唯二的两个男将，他们俩一抱拳，异口同声：“末将身为男儿，最恨有人虐待男儿，这玄武恶贯满盈，男儿们的日子苦不堪言，末将请求平定玄武，解救奴侍！”
江澄看了看楚遥，再看看高敬，知道楚遥的话或者是真心的，高敬的话却是藏了一半的，高小公子当日第一个报名参军，必是个胸中有抱负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他不好把抱负大声地讲出来罢了。这也不是高小公子虚伪，在姚天，若是有男儿说自己的志向是封侯拜爵出将入相，那不仅不会令人刮目相看，反而会惹来嗤笑与鄙夷的。
以董平南、徐婉、岑倩、李蔚、梁桂文为代表的将领们则赞成议和，她们几个人心思各异，但总的来看不外乎一点，继续打下去给她们带来不了更大的好处，只会让她们面临危险。董平南已经是侯爵了，她再征战下去，也未必能晋封到国公，可是她年纪已经不轻，多在战场上停留一刻，就多和死神打交道一刻，于她而言，最好的事莫过于见好就收，带领兵马平安回京，明帝看在这八郡的土地份上仍会把董云逸生父的诰封给赏赐下来，毕竟这不是什么分茅裂土的过分要求。徐婉的心思与董平南相似，这位昨个儿才从妙舞郡回来的壮年将军，原本已是正六品的昭武将军，如今又有平定妙舞郡和定南郡大部分城池的功劳，晋个一两级那是水到渠成的，再打下去也未必能做到三品以上，那就没必要再在战场上拼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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