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1/2)
玲珑殿的晚宴比起崇文殿的午宴更为精致,冷清泉裹着轻暖的皮裘坐在宽绰的太师椅上与众人一起用晚膳,他是今日的主角,得以和安澜一左一右坐在明帝身旁。
江澄几个各自敬了冷清泉一杯酒,恭喜他得晋君位,冷清泉很有几分贵气的眼睛中全是心满意足的喜悦,明帝不时给冷清泉碗中夹菜,玉颜笑容清浅,但自始至终都凝定在冷清泉身上的眼神也能看出来对冷清泉的几多情意。
陈语易在给顾琼讲今日崇文殿上的趣闻,赵玉泽坐在安澜肩下,在给安澜小声讲着高敬和萧忆月的感情纠葛。林从和董云飞在欢快地讨论萧冷月和高敬的战局,沈知柔在林从身边听得津津有味。薛恺悦没有在席上,抱着大公主萧奕辰坐在殿中的长榻上,父女两个低声絮语。
江澄坐在顾琼肩下,默默地看着明帝照顾冷清泉,暗道陛下果然是个念旧重情的人。冷清泉年轻时候的长相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漂亮,尤其是一双修长上挑的双眼皮大眼睛,轮廓够优美,眼神够单纯,比起美颜倾城的安澜也毫不逊色,再加上练武之人特有的潇洒柔韧的身段,当真是令人着迷,陛下能够在独宠安澜三年之后,无视当时已经入宫的福寿康简安五贵人,纳了在江湖中遇到的冷清泉,一入宫即封为修仪,多半也是被那份漂亮所吸引。可是如今的冷清泉远不如当初有魅力了,怀孕后就开始发福,到生产前整个人都比以前胖了两圈,眼睛更是肉肉的泡泡的,变成姚天中年男子常见的金鱼眼,陛下对着美貌不再的冷清泉仍能脉脉含情,当真是十分难得了。
可是这样的脉脉含情能持续多久呢?如果冷清泉再也恢复不到当初,陛下还会宠他吗?他知道冷清泉这两年其实已不如原先得宠了,毕竟宫中不断有新人进入,敏君、林从、董云飞那是个顶个的俊美可爱,但是不管怎样明帝在冷清泉有身孕之前仍旧每月临幸他两到三次,可是这以后还能有两到三次吗?这世上不少生育过的男子都因身材走样而再难得妻主宠幸,虽然有了孩子做保障,日子不见得多凄惨,可是跟情爱二字基本上不沾边了。若是想得开的男子还好,若是想不开的,那可就有得痛苦了。
他记得玄武前朝有位年过三旬的皇后在失宠后极为不甘心,写了无数首诗词,盼着薄幸的天子妻主回心转意,然而徒劳无功不说,那些椎心泣血的痴情词句还成为当时和后世的笑柄,人们笑他不知本分太过贪心。可是一个男儿想要自己妻主的宠爱,怎么就算是太过贪心了呢?仅仅因为容颜衰老青春不在就应该被漠视被冷落么?当然若是能够年过三旬才失宠,在姚天男儿中也不算太悲惨的,还有不少男儿是二十来岁就失去宠眷的呢。
想到此他不禁看向顾琼,这位在他去年夏天刚回宫的时候颇得陛下青目的怡卿殿下在诞下小长乐之后体态就臃肿了起来,陛下面上说是不嫌弃,实际上翻顾琼牌子的次数远比之前要少,他没记错的话,陛下回京以来,顾琼在祈雨大典前只承了一次宠,八月也只承宠一次,九月算是多的,到今日有三次了,其中还有一次是谎称小长乐生病把陛下从他这边硬喊了去的。仁厚温柔如陛下尚且如此,其他姚天女儿能对身材走形的夫侍有多少怜惜呢?
再看看顾琼身旁已经圆润了好些的陈语易和林从身边自有孕后神采就大不如前的沈知柔,他只觉心中的悲悯更盛了些。陈沈二人原本都是颇为得宠的,沈知柔之前更称得上是盛宠,可是生产后还能像从前一样受宠吗?他十分的不确定,他既不确定陈沈二人是不是也会臃肿发福,他也不确定明帝是否会对陈沈二人格外偏爱,即便是格外偏爱,他也不相信明帝对陈沈二人的感情能敌得过女儿家喜爱美色的本性。
说到底还是要花开不败才能宠遇不衰,可是要怎样才能花开不败呢?身为凡夫俗子,又怎能像神仙一样驻颜有术呢?想到驻颜术,他猛地想起工部那个“芳华永驻”的作坊,不得不说这个作坊中的膏脂很有效验,他这两日照镜子的时候都没看到那道眼角的细纹了,可是便是这“芳华永驻”,似乎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膏脂是能维持住纤秾合度的身材的,估计多半是没有的吧,倘若有的话户部尚书钱文婷可是不缺银子的,她怎么会不买来敷用呢?脑海中浮现出钱文婷那胖胖的模样,只觉无限悲凉溢上心头,毕竟钱文婷再怎样轻肥,终究是女子,朝野上下没有人太过于在意人到中年的钱尚书的形体是否玲珑依旧,圆润的钱尚书照旧能够纳侍夫收小郎,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年轻的男儿拒绝,所以钱尚书无论是胖是瘦,都不曾过多地为体形发愁,广大男儿哪有钱文婷这样的福分?
他正胡思乱想,却听明帝柔声道:“澄之吃菜,你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子,这道松鼠桂鱼味道还行,澄之尝尝。”
他一怔,忙收摄心神,动了一筷子,方才含笑问明帝道:“陛下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忧虑似的,可是为今日比试的事烦恼?”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中止闲聊,看向明帝。明帝叹了口气道:“朕是有些烦,别的卿家都能为国宣力,偏朕的几个堂妹个顶个的不争气,虽说朕是凰朝天子,谁获胜谁建功对于朕都是一样的,但作为萧家女孙中的一员,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儿子个个聪明俊秀,萧家女孙却一言难尽,朕脸上当真有些挂不住。”
顾琼立即道:“陛下就是太过于宅心仁厚了才会烦恼,其实此事跟陛下有何关系?那忆月冷月二位王女身手都不错,只是一个与那夏校尉争风吃醋,一个因为母王的长年忽视有些争强好胜,这些关陛下什么事呢?,又岂是陛下管得了的?陛下快莫要难过了,且在出征前团团圆圆的吃顿晚膳。”
明帝点头道:“朕听琼儿的,努力加餐饭,不管闲是非。”
他看了看明帝,想要劝她不要过于忧虑,将来可以给皇亲贵戚的女儿儿子们挑选师傅勤加教导,统一考校,天子断不会再有不识自家凤凰雏的尴尬,更可在天下州县大兴学校,让天下英才都汇聚心向朝廷,可是明帝既已讲了要不管闲是非,这些事情也必然要等到战事结束方才有余力去做,他便闭口不言了。
顾琼开始和冷清泉谈论新生的向辰小公主,夸赞小公主眉目如画,长大了定是男儿们的梦中妻主,安澜和陈语易也在一旁凑趣,直言小公主将来必能迷倒万千男儿。这样的话题他是插不进去话的,他索性边吃菜边看着大家闲聊。只见冷清泉听了顾安陈三人的话,笑得极为开心,放下筷子缓缓地道:“我也不盼着她能成为男儿们的梦中妻主,也不指望她娶个三房五房的,她只要娶上一个她看得上的好男儿,妻夫两个好好过日子,生上个一女半儿的,我就知足了。”
林从闻言便笑道:“泉哥你这岳丈够明事理的啊,就冲你这想法,我都想让我姐把展儿许给小向辰了。”
赵玉泽闻言道:“展儿长得可爱极了,泉哥你可以考虑下。”
他注意到林从乍一开口,安澜便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明帝,此时赵玉泽讲完,明帝便温温和和地道:“向辰才出生三天呢,娶夫郎的事还言之过早,以朕看啊,泉儿既然想让向辰只娶一个心爱的男儿,那就不妨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选,她自己看中的,必然能够妻夫和睦。”
他听了心中琢磨,大公主萧奕辰不足四岁,可是已经有三位小夫郎了,小公主出生三天怎得就不能定下一个夫郎呢?看陛下和安澜这意思多半是不想把林家小公子许给小公主,可以定边侯家长孙的身份,不许给小公主,陛下多半是要把他留给大公主了。把有权有势的臣下的公子都留给大公主,不让其他的公主有与之抗衡的实力,陛下和安澜倒真是思虑长远。这种做法在皇家倒也不算罕见,当年自己不就是被先帝以“才能出众的男儿必须属于皇家”为由许给了尚且是太女的陛下吗?虽然自己后来爱极了陛下,可是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有一种才出了虎穴又入了樊笼的感觉,自己至今仍记得当初的愤怒与不甘,然而再不甘也无可奈何,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如何能够抗旨?
不过这也不是最关键的,嫁给了陛下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被陛下冷落了很多年,可最开始那会子他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也没想过要在宫里跟太女君争个什么短长。他之所以这么久了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说到底一是不满意男儿家不能自己挑妻主必得听别人的安排,要么是帝王要么是家主要么是随便一个什么长辈,总归不是男儿自己,几时才能由得男儿自己选择嫁给谁呢?二是不满意先帝对他既限制又防范的态度,“宁公子将来若生下的是个儿子,朕准你继续在朝为官,倘若生下的是个女儿,就请宁公子辞职回宫专心给月儿做夫侍。”他当时也曾问过:“若是微臣不辞职呢?”先帝笑容森然:“那宁公子就等着被朕的遗诏赐死吧。”这话他信,留女去父也是皇家常干的事,这种事不仅凰朝皇室会干,玄武皇室也会,他的祖母宁荟后来之所以默许他逃亡,便是听说高敞之母高兴曾经说过宁氏子太过桀骜,一旦生女必需赐死方可杜绝父后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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