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1/2）
“大人，有空再来啊。”屯田司主事乔绮真亲自将他送出工部“芳华永驻”作坊的大门外，他和秀儿手上都拿满了瓶瓶罐罐。把瓶瓶罐罐放在马车上，他就觉得好笑，自己居然也会干这种为了保持容颜找工部要特制膏脂的事。宫里的份例膏脂都是上好的，但正因为是份例也就没什么特色，因宫里大多是年轻男儿，这份例也就更适合年轻男儿使用，若是他年轻个几岁用份例膏脂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一来他已二十八岁了，二来他之前没怎么花心思保养过，肌肤底子差，这会子想要拾掇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今儿早上照镜子看见右眼角生出一道细纹，心里好生烦恼，坐在礼部大堂愁眉紧锁。
姚天男儿的青春向来短暂，男儿家一般十几岁嫁人，宜女之年生育，一过二十五岁就不受妻主待见，一满三十岁嫁到富贵之家的男儿就有被退为“房老”的危险。被退为“房老”的男子若是膝下有儿女日子就还过得去，若是无女无子，那日子就悲惨了，妻主不再宠幸下人们就敢放胆作践，他们大多以泪洗面，也有熬不过去郁郁而亡的。以明帝的仁厚他并不担心将来日子过于悲惨，可是毕竟膝下空虚他也没有太多的底气，今日这道皱纹将他年近三十的事实无情地摆上了桌面，他岂能不恐慌？
礼部郎中高莹察颜观色，劝他去工部专门给世家贵女研制神肌药的作坊看看，他听了不以为然，寒来暑往瓜熟蒂落，衰老乃是必然，岂能靠人力胜天？高莹却道世人总是要求男儿们德容言功，但这世上最精贵的膏脂都是给女儿家用的，你看楚尚书、郑大人都是一把年纪了，脸上仍旧莹滑如玉一丝褶子都没有的，那就是工部特制膏脂的功劳。他想想高莹所说乃是实情，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进了这作坊。这作坊大门紧闭有七八个门卫站岗，门前立了块牌子“男子禁入”，他亮出权礼部尚书的官牌方得入内。
好在作坊中值守的官员乃是凰朝有名的真性情才女乔绮真，乔大人见他进来并没有大惊小怪，工部的小吏们忙忙碌碌也都没有功夫过来围观他，他心里方觉得自在些。乔绮真还相当地热情体贴，听他说了来意就给他介绍了好几种润肤养颜的膏泽脂粉，见他在意眼角的那道细纹，就又给他拿了五六瓶去纹抗皱的特效膏脂来，见他脸上肌肤底子不好，就喊了最能干的工匠给他配专用的膏脂，那工匠让他用清水净了面，盯着他看了一刻钟，方才去写配方。乔绮真一边指挥小吏们给他配制膏脂计算银子，一边安慰他道：“江大人尽管放心，七天过后，这道细纹就会消了，不出一个月，您的肌肤就会大有改善，再用上这专用膏脂，您看上去至少要比现在年轻个五岁。”
他听了真是半信半疑，微笑道：“多谢乔大人安慰我，我姑且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乔绮真一听就急了，问道：“听江大人这口气，很不相信我们作坊啊？不是绮真夸口，朝堂上的那些老大人们世家大族的那些老家主们，哪个用了我们的膏脂不是容光焕发的？”
他苦笑道:“这些膏脂的功效我自然是听说过的，不然今日也不会过来了，可有一样，那些大人都是女子，我可是男子啊，只怕男女体质不同，这些膏脂未必对我有用。”
乔绮真听了只管摇头，把手下的几个小吏都打发到一边的工房里，方才对他言道：“江大人何等聪明，怎得在这件事上也是被人蒙蔽的？”
他听乔绮真这话说得蹊跷，便正襟危坐，含笑道：“请乔大人赐教。”
乔绮真微笑道：“姚天男女体质虽有差别，但终究都是人，这抗老驻颜的膏脂又没有灵性，岂懂分辨男女，既不辨男女，这膏脂又岂会只作用于女子不作用于男子呢？”
他听了暗道此言有理，可是心中疑惑仍在，看这乔绮真一幅无所不晓的样子，便将这疑惑合盘问出：“若是男子用了也能延缓衰老，为何这些膏脂不给男儿用呢？是因为膏脂太贵，妻主们不舍得给男儿买么？”
这些膏脂确实价格昂贵，就在他跟乔绮真说话的功夫，小吏就来报说银子算好了，共是一百零二两六钱，乔绮真做主给他抹去了零头，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京郊上等膏腴田而今也不过十两银子一亩，在玄武十五两银子就能买个男儿了。可是价格高似乎不是问题的关键，再贵的东西都有富贵人家的男儿用得起，便是妻主不给买，自己的陪嫁和私房也够买来用个三年五年的了。这么想着，他就盯着乔绮真，想从乔绮真这里得到解答。
果然乔绮真左右看看，见四边无人，方才道：“旧人如敝屣，新人美如玉，若是旧人们都永葆青春占着内帷不让贤，那女儿们还怎么纳新人呢？对妻主而言，是花大价钱把年长的夫侍保养得漂亮好还是干脆再纳个年轻娇嫩的好呢？”
他听得悚然一惊，这道理何等简单，他之前竟然不曾想到，当下冲乔绮真抱拳离开。
秀儿驾车，他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听秀儿大喊了一声“快闪开”，紧接着两只马儿一声急鸣，车子猛地停住了，他身子往前一晃，差点撞到车厢上，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却见一个男儿倒在了离马匹不到一尺远的地方。
他看得吃惊，忙从车子中钻出来，还没下车，便听见远处呼呼喝喝的声音：“在那边，在那个马车边上，别让他跑了。”他见秀儿在车把处坐着，已经快要吓傻了，这男儿也不知怎得仍是一动不动，他忙自己跳下车来查看这男儿。
这一看发现这男儿竟是自己认得的，骑射苑男儿楚遥，如今已经是从八品的翊麾校尉了。他伸手去拉楚遥，才刚挨到楚遥的胳膊，便听楚遥“嘶”了一声，他忙问道：“怎么了？楚遥你受伤了？”楚遥睁开眼睛看见是他，便急切地道：“江大人救我。”而后就一头栽倒在他的胳膊上。
他忙用力扶住，还没明白要怎样救楚遥，那几个大呼小喝的女子已经追到了马车边，她们纷纷伸手，似是要把楚遥拉走，他忙运掌成风，将她们几个全部宕开了。这些女子个个都是婢仆打扮，见他出面阻挠也并不与他动手，她们互相看看，绕着楚遥围成了个半圆，为首的女子道：“看好了他，等小姐来了再说。”另一个女子道：“贱人竟敢逃刑，小姐这回打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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