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空出世（2/2）
说到此处，白俊忽然顿住，对着摄像机郑重其事道： “诸位，我只能说到这儿了。若你们还不明白，只能说明与潘多拉魔盒无缘，更不配拥有。因为你们连这点历史都不肯亲自验证，这种敷衍与轻蔑的态度，神绝不会眷顾。”
话毕，他露出一个灿烂而笃定的笑意，抱着潘多拉魔盒转身走远。
视频也就此终止。屏幕瞬间一片漆黑。
“……太似是而非了。说服力也不强。编不下去了吧？”李思忒忍不住吐槽，环顾四周，竟见有人在频频讨论，连连点头，端着一副深信不疑之态，不禁心中暗叹；“真好骗。”
马究诘看出他心思，淡然笑道：“当今文物界，很多故事编得越离奇，文物的价值就越高。不过，白俊说的也不尽是假话。至少光明之山真的存在，历经印度、英国等地也确有其事。其他真假且不论。你看在场的那些个对潘多拉魔盒蠢蠢欲动的人，其实多半是冲着光明之山。有些东西，仅凭传说就可以打动人心，毁人无数，也诲人无数。”
李思忒正品味马究诘话中道理，忽见主持人走上台来，三言两语客套话后，便将白俊、凌虚、珞珈公司的董事长熊吉祥、另一个影响力颇大的鉴定大师金池一同上台来。
“台上五个，三个是妖。”孙明瑷搭在扶手的右手食指微微一抬，变做指环的随心铁杆兵闪出一道光泽。
李思忒无从辨认，便问：“能区分出吗？”
孙明瑷淡定道：“不重要，看看他们干什么。”
作为文物拍卖界的大佬，又是主办方的熊吉祥，率先发言。
此人身材较为矮胖，一身西装，满脸横肉，天生的怒睛吊眉，大嘴，塌鼻子。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在李思忒看来，对方不论是遣词造句，或声音，或举动，都有种暴发户的感觉，不像个搞文物的专业户。
熊吉祥先先表达对公司为寻觅潘多拉魔盒投资数千万，组织专家团队，历经周折、艰辛，但仍坚持不懈，终获得人类考古史上这一伟大成果的满心欢喜和百感交集，而后又针对视频最后，白俊过于含混不清的解释持不认可态度，表示为尊重竞拍者的意愿，本着诚不可欺的原则，特将白俊等人全部请到现场，对来龙去脉进行全面的讲解，并允许现场提问。
李思忒想起了五位大师，费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名人里妖精多？”
孙明瑷笑道：“因为妖精都想当名人。”
马究诘反道：“说不定是名人都想当妖精。”
敖龑闻言对三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冲台上努努嘴，示意专心听讲。
关于文物的来龙去脉等问题，尤其是类似于潘多拉魔盒这种带有神话色彩的传奇宝贝，会场观众能够提出的问题少之又少。
话语权都掌握在几位专家的手中。
新出场的金池专家，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脸上布满皱纹，深浅粗细排列有序，全身透着股学究、严谨的气质，号称当今文物鉴定界的泰山北斗。
他最先对熊吉祥、白俊提问，带着几分傲然直言：“我想问问二位，潘多拉魔盒明明是奥林匹斯的宝物，怎就到了罗马？而拉班·扫马，又是怎样得到了魔盒？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贵公司斥资巨大，总不会连这要紧的细节都没弄清楚吧？”
熊吉祥点头道是，但不多言，看向白俊。
白俊温文尔雅的微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了圣杯的例子，道：“在耶路撒冷，最后的晚餐上，耶稣举起了圣杯。人类寻找圣杯，找了两千年。2014年，两位法国的历史学家，在西班牙的一所教堂里，找到了圣杯。”
李思忒云里雾里，皱眉道：“什么意思？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马究诘淡淡扫他一眼，缓缓道：“这是一种高明的回应方式，名叫“春秋笔法”，方法是难以回答的问题不直接回答，不管逻辑是否贯通，只要曲折迂回，举例旁证，含糊表达总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白俊的话，是在说，文物的流失过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谁也不知圣杯是怎样流落到西班牙，但这就是结果。”
“……这也可以？这不是胡搅蛮缠的歪理吗？” 李思忒瞿然低呼罢，见马究诘侧过头，想了想，凑近了目露赞色，道：“你懂的还挺多。”
“是你太孤陋寡闻。”马究诘也不看他，眨了眨眼，语气不屑，但嘴角蕴着一抹笑意。
金池听了回答，不甚满意，连连摇头，严肃道：“旁证毕竟不是明确答案。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 ‘包坑’，太容易‘踩地雷’。”
李思忒听出是业界术语，掏出手机搜索解释。
所谓“包坑”，是指造假者把事先准备好的赝品埋入古墓中，让买家现场观看“生货”的出土过程，混淆视听，以假乱真。“地雷”则指赝品。许多刚尽收藏界的新手，都在“包坑”里踩过“地雷”。
“金池很正直。”李思忒感慨。
“诸位，刚才金池老先生的问题，事关潘多拉魔盒的真伪。作为考古学家，这也是我们在寻找魔盒的过程中，始终关注的问题。”凌虚接过话茬，一派坦荡的说：“大家都知道，宙斯这一代的奥林匹斯神，很不安分守己。他们喜欢刺激，追求新鲜感，经常变换居住地。希腊是他们的故乡，但他们就像不断更换情人一样，不断在外面建立新的家园。他们有趋光性，哪里文明的火焰燃烧得最亮，他们就奔向哪里。先是在罗马，后来在德国、法国、西班牙、英国、美国，短则数百年，长则上千年。他们喜欢炫耀，每到一地，就会在绘画、雕塑、建筑中，留下希腊风格的印记。”
“这和魔盒有什么关系？”金池再次反问，也代表了李思忒及场内许多有意竞拍者的想法。
凌虚不紧不慢道：“在罗马，除了阿波罗，奥林匹斯神全都改了名字，宙斯改成朱庇特 ，赫拉叫作朱诺，阿芙洛狄忒成为维纳斯……他们有了对应的罗马形态，但依然保留着希腊形态。两种形态集于一身，相互撕扯，一度使他们精神分裂，导致神界陷入混乱。希腊和罗马开战。战乱中，潘多拉魔盒丢失了。拉班·扫马到了罗马，得知此事，决心找到魔盒。他生活在战乱年代，战乱中人最渴望什么？希望。他要借助魔盒里的希望让自己的民族恢复和平、繁荣昌盛。终于，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苦苦寻觅，终于得到魔盒。但天不遂人愿，他不是宙斯信任与眷顾的真命使者，所以魔盒无法开启，希望永无复出。可他不打算丢弃希望，决定将魔盒带回故乡，寻找可以开启的人，从而有了假死等一系列更为惊心动魄的历程……”
凌虚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听到最后，李思忒差点以为其亲身经历一场穿越，陪在拉班·扫马身边，目睹并参与了这一切。
“拉班·扫马是个基督徒，基督徒为什么要寻找奥林匹斯的希望？”场内的一处坐席，传出提问。
“这个问题……”凌虚表情一僵，显然对此问尚未组织好悦耳、可信的理论。
“这并不奇怪。”金池沉稳接道：“神话是一切文化的源头，所有宗教的母体。神话与宗教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各占一面，仍属同一个物体。刚才凌虚先生说，罗马是奥林匹斯神的第二故乡。历史告诉我们，是希腊神话为罗马帝国奠定了文化的基石。而基督教正是在罗马的黑暗统治下诞生的。两千年来基督教顽强生存，越是在□□的地方，教徒数量增长越快。为什么？□□孕育自由，□□孕育民主，□□孕育仁爱，这就是希望。没有人会在光明中寻找光明。作为一名学识渊博的基督徒，拉班·扫马从奥林匹斯神话中寻找希望，应该说他找到了源头。”
凌虚带头鼓掌。顷刻间，会场上掌声雷动。
李思忒被莫名而起的热烈掌声激的一颤，一副状况外的懵懂相东张西望，直到气氛渐趋平静，才反应过来，金池认可了凌虚的解说，但还是没搞明白掌声为何而起。
经过凌虚、金池的连番解释，在场众人再无意义。
马究诘以旁观者清的姿态，点出掌声雷动的因由：“这个故事好，有创意。有了这个故事，魔盒就有了合法身份，能堂而皇之地进入拍卖市场。”
李思忒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感受着皆大欢喜的场内氛围，望着眉开眼笑的熊吉祥，忽然猜到了接下来的境况，那便是给作为压轴的重量级保文物潘多拉魔盒，一个重量级的文化升华收尾。
果然，主持人将一名年逾古稀的老者请上台来，怀着无比崇敬的介绍。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老者是当代的文艺评论家、思想家、哲学家、国学大师，闻名遐迩，蜚声中外。
老者接过话筒，声音充满热情：“首先我要向熊董表示祝贺，祝贺落伽公司得到潘多拉魔盒，这件寄托着人类最终的希望神器，可以说这是世界考古史上最伟大的发现，没有之一。”
老者很有经验地停顿一下，等到掌声过后，继续道：“我是研究国学的，做过东西方文化的比较。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潘多拉魔盒不是丢失，而是普罗米修斯送给了拉班·扫马。”
老者又停顿了一下，看到台下绝大数多人都瞪大了眼，等待下文，才满意的接道：“这个假设，可以从宙斯和普罗米修斯的胸怀和目光得到求证。宙斯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他偏爱美国，以为美国是现代文明的中心，所以慷慨地把自己最珍爱的两件东西送给了美国：一件是他的象征——鹰，已经成为美国的象征；一件是他的武器——霹雳权杖，让美国人把它改造成了核弹。有了这两件礼物，美国崛起为世界第一大超级国。遗憾的是，宙斯没有看到未来人类文明的中心将会屹立在古老的东方。普鲁米修斯是预言家，他瞒着众神把火种送给人类，足以证明他比宙斯胸怀更宽广，目光更远大。我相信他早有预见，预见有一天，古老的东方会燃烧起比美国更为明亮的火炬，那里会成为奥林匹斯神向往的家园，最终的归宿。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普罗米修斯把装有希望的潘多拉魔盒送给了拉班·扫马。”
老者又顿了顿，卯足气力，振奋精神，激昂道：“我想说，无论魔盒是怎样找到的，有一点毋容置疑，人类文明的顶峰、永恒的希望，就在我们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极短的寂静过后，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李思忒对老者编撰故事的能力深感佩服与喜感，可听着一句句振奋人心的话，又实在笑不出，便也跟着鼓起掌来。
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