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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走后, 林未眠提着小喷壶, 将屋子里苍翠的盆栽挨个儿浇一遍, 浇完了水,拿本做阅读训练,有一下没一下地读着。她怕冷, 又是一吹暖空调就犯晕的体质, 只围着条珊瑚绒的土耳其剪花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窝在偏厅的浅杏黄的小沙发里。看累了, 就掷了书,低着头看毯子里露出来的脚丫——穿着蓝白条纹的五趾袜, 支使十个脚趾头分分合合,摆出许多花样来,没有观众, 先把自己逗乐了,漾开一脸的笑意。
另一方面, 佳期和佳树跟着父亲, 去阮家拜年。席间阮家影影绰绰拐着弯地赞佳期,阮夫人那目光, 更是恨不得现下就把人要过来,拉着佳期的手热络地说:“好孩子,这二年你肯定还要忙着学习, 等你高考完, 放大长假, 过来陪我住,你阮伯伯和我啊,就想要个女儿做贴心小棉袄,偏只有安南。”
因为有长辈在场,阮安南不肯僭越,话很少,佳树却在一旁总打岔,一会儿说“不对啊,美东姐不也是伯母的小棉袄吗?”一会儿又说:“我姐来陪你住,我也要来。难道伯母只欢迎我姐,不欢迎我?”
阮夫人只得含笑道:“…欢迎,欢迎。”
佳树装模作样地作揖:“多谢,多谢。”
席上没有人说他。出来到了车上,谢沐才沉吟着说了句:“注意点,不要人来疯。”
佳树对姐姐是又爱又怕,对这个更加严肃板正的父亲,却因为先前谢沐力排众议把他送往那不见天日的特殊学校,父子情分着实淡了不少,听了责备,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应了。
周旋了一下午,佳期累得靠在车上睡着,披星戴月而归,开了门,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点。她放下手中的食盒子,啪地开了客厅的灯,只见沙发上蜷着个小东西,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可能因为冷,脸也埋进毯子里去,散落了一头青丝,乌油油地拖在那里。
佳期又好气,又好笑,又怕她着了凉,蹲下来推她的肩,一面轻声道,“林未眠,醒醒。”
连推了几下,沙发上的那一个才算醒了,醒了也是懵的,睁着一双惺忪的眼,两腮冻得红赤赤,像不懂化妆的小孩,偷抹妈妈的胭脂,一个贪心抹得太多。
佳期不去催她起来,人就势坐在沙发跟前的灰色小地毯上,把大衣脱下来替她盖在毯子外边,仔细替她掖了一掖。
屋子里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林未眠似乎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伸出右手,食指在佳期的眉峰描摹,顺着鼻梁而下,到了鼻尖,迟疑着要不要往下,险险地悬在那里。
佳期任她胡作非为,一句话也没有,见她停下,才微微扬了扬头,嘴唇亲在她那顿住的指尖,发出啾的一声轻响。
林未眠吃了一惊,立刻跟触电似的将手收了回去,藏在毯子底下,脸上海棠般的胭脂色越发浓烈,人也讪讪地坐起来,“你回来啦。”
佳期心下暗笑,敢情方才是当做梦呢。也好,这么一来也算两个人扯平了。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半分调侃,淡淡问:“怎么在这睡?”
林未眠吸吸鼻子,“看书困了睡下的。”左右看看,果然很不得体,要是谢叔叔或者顾阿姨突然回来,撞见她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那可真的精彩了。
佳期听了,只说:“会着凉的,以后别这样。”
林未眠点点头,踩了两只镶白兔子毛的棉拖鞋,把佳期的大衣放在一边,毯子折成小方块,送回了房里。再出来,只见谢佳期已经泡了一杯红枣茶,枣香四溢地在那等着她。
晚餐是带回来的,顾阿姨怕她吃不好,亲自蒸了一条鱼。
两人对面坐着,佳期慢慢地拿筷子剔鱼刺,一面问林未眠早上的行李箱是怎么回事。
林未眠抱着茶有些愣神,“什么怎么回事?”
佳期抬起眼睛来看着她。
“哦,你说寄存啊?”
确实,假如她是从云筱那里直接回来,不会发生人还没到,行李先出现在寄存点的情况。谢佳期心细如发,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并没有提问。
林未眠托着腮,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诚实点比较好,编个故事来诓骗谢佳期,一来没必要,二来她不想,因此老老实实地说是去了一趟她爸家,只是为什么去父亲那边,却按下不表。
佳期听着,动作慢了少许,也没有说什么,等她说完,恰好将剔好了刺的一块鱼放在她碗里,又问她中午春姨给送了什么过来。
林未眠正因为这两件事不痛快,谢佳期不提还好,既然她主动提起了,恰好与她说个清楚明白,当下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正襟危坐,咳嗽了两声,“佳期。”
“嗯?”
“你呀。”林未眠说了两个字,歇了几秒钟,斟酌了下,才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意思,比如带杨叔去接我,是不想我挤车受累,让春姨给我送中饭,是怕我挨饿,可是可是……你懂我的意思吧?”拿一双漆黑的眼灼灼地凝视着对面的人。
佳期微微蹙眉,“怎么?”
“我在你们家不是只来一天两天的客人,我长期驻扎在这里,如果只管劳烦起他们来,就显得我很不知天高地厚,没个分寸。”林未眠拿筷子在饭碗里戳了戳,“这样不好。我宁愿自力更生。这些事情我自己完全可以做啊。”
佳期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没有批评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情侣,有永恒一个落跑一个穷追的,有一见面就拌嘴不得片刻安宁的,有蜜里调油拆开来走不动路的,也有情潮暗涌外人看不出来的。佳期与未眠两个人,因为打一出生就在那里了,何止知根知底,简直熟得过分,交往模式有了一定的固化和惯性,忽然扭转几乎不可能。林未眠虽然做了某种决定,要她亲口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那等于要她狗命。佳期也不是那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性子,反而多数时候是不肯行差踏错半步的冷静自持型,即便察觉了林未眠态度上的某种改变,也不去追问,只怕一逼她,又要将她吓跑了,悔之无及。
因此两个人只是顺其自然地处着,吃过了饭,一起出门散了个步,直至夜空开始下那种米粒大小的雪珠子,就回来了,窝在房间一起写作业,佳期给林未眠画了重点,嘱咐她第二天在家做几页到几页的习题,等她晚上回来的时候检查。
林未眠伸个懒腰,起身收拾东西时,佳期轻声说:“别走了。”
被挽留的人听懂了,霎时红了脸,收拾东西的速度反而更快。
佳期又说:“一起睡比较暖和。”
林未眠哪里肯听,抱着书逃也似的推门出去了。稍后睡下,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果然了,谢佳期这种人,要不是这种天赋性情,去做传销洗脑头子也是一条出路啊,就一句“身体乳”,让她乖乖用掉了大半盒宝宝霜,现在又是一句话,让她煎熬了大半宿,总觉得温软的被褥里裹挟着丝丝凉气,脑海里蹦出来的都是“哇谢佳期床上肯定很暖和吧”诸如此类该死的念头。好容易睡了过去,早过了凌晨三点。
次日起床,已是上午九点多,佳期人又出了门,桌上放着粥煲,压着字条。去阳台的落地窗靠着往下看,只见满世界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林未眠把头磕在冰冰凉的窗玻璃上,看行人履薄冰,姿势颇为滑稽。
剩下的几天假也在学习中度过了。
新的学期,林未眠依旧选择寄宿。
先前她与顾婕约定好的就是,夏天再回来住,如今按照既定计划继续。所有人包括美东在内,都没有发现谢佳期和林未眠之间关系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两人本来就黏得紧,高二下学期学业又吃紧,谢佳期还趁着开年的东风,领着她的学生会承办了好几场赛事,选送了两个围棋选手前往市里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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