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2)
“公公,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呀,您不就是与公主谈谈天么,主子不会追究的。”春婵笑意幽幽,实则对进忠恨入了骨髓,在她看来进忠既色心横生又涎皮赖脸假惺惺地把责任往他自己身上一丢,还胆大包天妄图拐弯抹角地威胁她。
“公主将手肘摔伤了,你还不知吧?往后伺候公主得细心些,别由着她从床榻上跌下来也不当回事儿。”见春婵这副模样他就知她在想什么,只不过不好与她发脾气罢了,他仍旧语气淡然,也不怎么抬眼看她。
他到底没敢说公主的倦容,生怕被春婵误以为他观察公主细致入微,但手肘的伤是公主直言提及的,他叮嘱一句哪怕传到公主耳中也不算别有用心。
“有劳公公挂心了,往后我会格外仔细着伺候公主的。”春婵一愣,但想着这种事他也不得信口胡说,所以先装作诚恳地应下了。
凌霄花上的帕子是带不走了,而且进忠现今也再没了要私藏公主用物的念头。再隐蔽不起眼的物件,藏回去终究是一道隐患。
他与公主并立在永寿宫的门内,真得万般庆幸来者不是旁人,再这般行事不谨慎,他迟早得害公主与他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束凌霄花公主不要了,别再让她看见。”进忠向那束花一指,也不顾春婵应不应,旋即转身出门去了。
嬿婉与额娘同处一室,额娘暂时并未有什么表示,而她却坐立难安,既想开口又怕开口。
“嬿婉,你若不愿启齿,额娘也不会追问的,你尽管宽心。”慈文将她的心理摸得越发透彻。她起身挽着嬿婉的胳膊,让她坐至自己身侧的软榻上。
“我…我一直在拉拢他,想让他助我在皇阿玛跟前得脸,但当时真的不是他逾矩,是我想…”想做什么,嬿婉突然间说不上来了,既不是全乎地诱他与自己亲近,也不好稀里糊涂地认了是自己一心向往以至失了分寸。
旁观者清,在自己进门时女儿本就与进忠亲密无间地相视,不见有任何愁楚或是屈容,而一见自己他俩本能的躲避必是做不得假,更有甚者的是女儿和他都在竭力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桩桩件件累加起来,慈文怎样都不可能当他是在冒犯嬿婉。
且以嬿婉的性子来看,她若不情愿,哪有太监能够凑在她身畔拉扯她的衣袖,要么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么还真是嬿婉主动下的令,慈文思虑至此,无意间瞅了嬿婉一眼,见她面上竟泛了些异样的红晕。
如若是从前,自己哪怕没有心直口快地道出,心中也定会相当不满女儿与一太监亲近。可她被拘了十一年,心境早已天翻地覆,万事都看得极轻极淡,只要女儿不因此遇上祸事,她都会睁一眼闭一眼,不横加干涉的。
她回想自己与进忠鲜有的接触,虽不能笃定他的品行,但至少并不令她厌恶,这样的人与女儿相处到出降为止,她还算能接受。
“嬿婉,你自己懂得分寸就好了,额娘相信你观人的眼力。”她拍了拍嬿婉的肩膀,嬿婉以为她要向自己语重心长地提点些什么,可她却只轻描淡写地笑言一句。
额娘没有询问她难以作答的事,嬿婉松了一口气。分寸,她默念着,虽还摸不到所谓的界限在何处,但她一门心思地认定自己能划分得清。
日子像漫淌的溪水般匆匆从指尖冲流而过,再如何握拳都抓不住分毫。往后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但嬿婉此时满目憧憬和幸福便是好的。慈文不再言语,只是望她,畅想她在龙凤花烛燃尽这般短暂的青葱年岁里,或许能因有了令她满心欢喜的祈盼而活得更热烈肆意;却也祷告着在注定的劳燕分飞时,她能从容自若地相别而去。
待春婵拾掇好托盘和碗,埋掉凌霄花束,又将帕子洗了晾好,再回到堂内时,慈文已去里间阅书了,嬿婉撑着头倚在软榻上,眼珠儿溜溜转着盯她。
“春婵,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你且先坐下。”嬿婉见她走近,起身轻推她,将她按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嬿婉坐回了原位,其实仍在纠结如何与春婵言说,她有意无意地抚着被进忠捻过的那一节袖边儿,春婵一瞧见就登时想错了方向。
“公主,您是想要更衣吗?”她试探着开口。
“什么更衣?”嬿婉被她打断了思路,不解地反问。
“进忠对您拉拉扯扯,奴婢以为您抚摸衣袖是因为想到这事儿觉着恶心,不愿再穿这身衣裳了。”听得春婵此言,嬿婉先是讶然,紧接着便拊掌而笑。
“那这身衣裳可怎么办?你瞧这多好看的樱花,我还真有点不舍得,总不能把袖子剪了留着吧。”樱花就是她让春婵绣上的,绣工并不大好,但她看着欢喜。她将衣袖一拎,将那朵小巧的粉樱杵到春婵的眼前逗她玩儿。
“公主若是喜欢,奴婢再在别的衣裳上绣好了,这一件被进忠扯过的剪就剪了吧。”眼见春婵仍执迷不悟,嬿婉半是想笑,半是想着自己该有个正形儿。她正襟危坐敛了笑容对春婵道:“春婵,进忠他是个好人,你以后别再说他了。”
春婵惊愕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道:“公主,他分明对您有非分之想,您怎么能…”
“因为你看到的都是我默许的,他又不要钱财,我想拉拢他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嬿婉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得真诚:“我猜想,他可能是有些自卑,想有一个可向其倾诉的朋友。我和他日常交谈相处,能看得出他就是个光明磊落两袖清风的君子。”
当然这也是说辞而已,进忠究竟是什么想法嬿婉一丁点底都摸不着,只不过她知道最首要的就是扭转春婵的思维。
她记得进忠有表达过艳羡自己和四哥兄妹情深,那猜他无亲无友尽管牵强但也不是一丝可能性都不存在,她如是想着。
春婵几乎要被嬿婉惊得嚷起来,她不知公主是从何得来的这种结论,不等她出言,嬿婉当即问她:“对了,进忠留你说了什么?”
春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与她说了。
“也是难为他记挂我的伤了。”嬿婉将衣袖挽起,手肘上摔青的一小片显露了出来,春婵见状立马从柜里翻找出金创药替她抹上。
他惦记着这事,看来没有真正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自己像是虚惊一场了,嬿婉望着春婵以指腹抹匀药膏,忽然想起连这药都还是进忠偷摸送给自己而春婵又悄悄藏着的。
“公主,您笑什么?”春婵将药膏收好,发觉公主随意瞥着一处,嘴角绽出笑意。
嬿婉如梦方醒,摆着手道“无事”,却又郑重地重申:“春婵,你可千万别再揪进忠的错处了,我夹在你俩中间,可真是‘腹背受敌’呢。”
公主都说得这样明白了,春婵自然不好再嘀咕些什么。她虽对进忠仍有偏见,但再一寻思自己未在第一时间发现公主磕伤的事,到底是理亏的,便拣了好话与公主逗趣了一会儿,又去寻了绸带往公主的床柱上绑扎,以此杜绝她再次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