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明天（1/2）

陈墨把大提琴打包好，放在卢卡斯的门口，附了张“帮我带去中国墨”的小纸条就转身去了机场。

来美国六年了，期间因为音乐会巡回也去了十几个国家，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陈墨却一次都没回中国。要不是因为这次受邀演出，陈墨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回去了。

他当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地鸡飞狗跳的烂摊子没法面对，时间相隔愈久，愈觉得困难是不可跨越又不可言表的高山。就像是刀子插在心上，不拔不过是疼着，可一旦拔了，就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了。

而此番提前回去，也不是为了拔刀子。只是想到中国山好水好，还是有些值得告别的，既然回去了，就好好告别吧。

十三个小时到上海，两个小时到B市。直到陈墨走出B市的飞机场，大厅外人来人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无数种各色方言涌入他的耳朵，熟悉的字句发音悄悄在耳边炸开，那些强忍了六年的复杂情绪才终于慢慢涌上他心头。

B市的方言向来能排进“难学程度全国前五”，陈墨也一直觉得这儿的方言不好听，小时候总是拒绝学习这里的方言，但耳濡目染久了不学也得会。此番陈墨再听见这些贯穿在少年时期的语言，耳朵竟然感觉到一丝欢畅，四处捕捉只言片语，将他们在心中悄悄温习。

离乡太久了，就算在这曾发生过怎样难堪的故事，也会被回忆的滤镜层层叠加，变为人生美好的一部分。

陈墨走出机场，环顾四周，眼前一片茫然。尽管B市已经是中国城市中相当不思进取的一份子，但也在六年中有了些变化，眼前那些熟悉又陌生建筑仿佛让两个时空慢慢交汇，闷不作声开启了陈墨尘封了六年记忆的一个缝隙。

六年啊，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青年而言，已是好长一段人生了。

陈墨不知觉地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摇下车窗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他：“去哪？”

陈墨张了张口，那一秒却愣是没讲出话来。是啊，这么大的城市，他该去哪里？他又能去哪里？

找不到目的地，于是他只能仓皇上了车，对师傅说：“你先开吧，城市里转转。”

师傅好像也是第一次拉要求这么奇怪的客人，尽管开了车，目光却不时从内视镜上打量着他。不过陈墨却无暇顾及，他还没做好回来的思想准备，人就已经到了B市，那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情绪撞击着他，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连手心都开始轻微发汗。

最后还是司机师傅打破了沉默，见他情绪低沉略微紧张问了他一句：“小伙子，是很多年没回来了吧？”

陈墨死死地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和建筑，仿佛要把它们全部都刻在心底，听见师傅的话，也只是点头回应了句：“嗯，是很多年了。”

此时B市已是华灯初上，出租车行驶在立交桥上，城市风光尽收眼底。向下看，马路上车水马龙，车灯相连向一道道光轨；向上看，高楼将城市的上空分解得支离破碎，照亮了半边天空。无数幢高楼里，“青云置业”的大字分外明亮。

师傅也不知是对陈墨还是空气说：“那带你去海边转转吧。”

B市人都以他们的这片海为豪，这儿不仅风景如画、海产丰富，也为B市人提供了茶余饭后休闲散步的好去处。陈墨喜欢海，他们来B市，就是因为他小时候没见过大海。

出租车奔驰在环岛路上，右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左侧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海在晚上看起来是黑色的，于是远处也只能看见一大片模糊的黑色，耳旁是海浪“哗、哗”一下一下冲刷沙滩的声音，零星夹杂着几个小孩子被海浪冲到时的嬉笑。

就如同安神曲一样，安抚了陈墨焦躁紧张的情绪。

师傅把车停在海边繁华的夜市街入口，转过头看向这个一路沉默的乘客，他身穿一件灰色卫衣，清瘦单薄的像个大学生，眼睛看向窗外，暖黄色的路灯洒下来，像是他眼中的波光粼粼。

“你在这儿下吧，虽然你没说要去哪儿，但吃个饭还是很有必要的。里头有家海鲜面特好吃，先吃饭吧，年轻人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啊。”

陈墨转过头来，先是不解的愣了几秒钟，随即又仿佛震惊于师傅的读心术，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回了声：“嗯。”掏出钱包付了钱，就下车了。

由于B市的旅游业过于发达，夜晚的夜市街上通常都摩肩接踵挤满了外地游客，但师傅停的这条“长璎街“人倒不太多，大约是本地熟客才知道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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