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所挂念的(1/2)
11。
「——妳最近,和少主走得很近吗?」
她跪在老者身后几尺远处,因沉重的愧疚感所致、连头都不敢抬。
「妳要清楚,我们是怎样的身份。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无论对方再如何要求,妳务必要和少主保持距离。」老者的声音沙哑冷峻。比夜风更寒。「以后,保护少主的工作就交给妳师兄了。需要出城的任务,就交给妳负责。」
「是。遵命。」
「老夫明了妳是死心眼的孩子……讲白一点就是个傻瓜;要妳主动离开他似乎有点困难,毕竟妳还是个需要被疼爱的女人。」老者沉叹口气,嗓音语重心长。「但是妳千万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是我们想要却无法得到、或是想要却不能得到的东西。要抱着这样的体认,知道吗。」
「……是,我明白了。」
根据城主的计划,在不久后的将来,年轻少主会迎娶某名门当户对的同盟国的公主殿下,藉由姻亲关系强化战事与经济民生等各方面的稳定、让城内更加繁荣,百姓的生活更加丰衣足食、安详和乐、安居乐业。而她,以及同行的他们这批黑暗使者,只需要在私底下默默地守护着这些重要的人们和事物,便足矣。
——这种决定和结果,才是最理想的。
她咬紧牙关、竭力忍受自心脏部位传来的隐隐揪痛,对着披上黑幕的天空立誓。
在任务结束的途中,正欲返回城内的她收到了老者所驯养来传递情报的猎鹰捎来的信息。内容简略交代了少主出城的事情;由于该保护他的她师兄另有要务在身不克随行,因此特别吩咐她前往察看状况。
她还没赶到现场,远远便嗅得到掺杂于空气中的血腥味。这是身经百战之战士必备且特有的本能与直觉。
接着,她就目睹了——那把深深胁迫到她所珍视之男子生命的武器,正瞄准他预备劈砍过去。她透过枝叶的缝隙、先发射苦无弹开那片刀刃,再甩出钢线,让敌对的那方当中一人头身分家。
她看出来了年轻少主脸上的疑惑和愕然,想聪明伶俐的他搞不好已经开始在内心猜测出手相助的英雄是什么身份。说不准他会联想到她。她曾经在他面前以精湛的手法施展过使钢丝的技术。假如他还有印象的话。
——即使没印象了、他的记忆中不存在她的样子和身影了,也无所谓。他不必记得她这张丑陋的面容;而守护他就是她的天职。无论他把她摆在心中的哪个位置、哪种地位,都影响动摇不了必须守护他的决心。
他是那么的温和谦逊,气度宽广;他是将来的城主,想做和该做的事情一定多到数不清;而那些,是她没权利且无法干涉的范围。她也不需要干涉。他必须保护的人事物太多了;而她的任务,就是该要保护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即便要抛弃尊严、卑躬屈膝也在所不惜。
纵然是会死,也必须守护他……
假如是为了他而死,那么就算要死几百几千次,她也甘之如饴。
这是她在阖上双眼前、最后浮现于脑海中的念头。她感觉得到自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鼻腔里充满熟悉的、清新好闻的气味。连尖锐难受的疼痛都宛如随风而逝。
她听得见年轻少主的急促呼喊,比头一回呼叫她时的声音更紧急迫切。不过现在,她却觉得那道嗓音正在愈离愈远;连同意识也愈来愈朦胧模糊,神经知觉木然麻痹;体温渐降。
「妳!妳撑着点!我们马上回城里去,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替妳医治!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不要丢下我——
不……我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你……
闭着眼眸的她脸上传来湿润感,还听见吸鼻子的声音;那副本应低沉稳重的嗓子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你……你在流泪吗……
请不要流泪……我……舍不得看你哭……
「——醒过来、醒过来!可恶,血止不住……」
离开、快离开啊……不要让我的血污染了你……让我这身肮脏污秽的血……
对不起,无法保护你到最后。
希望来世……还有机会……
12。
黑狗没被取名字。诚如老妇人所言,牠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地方,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归往何处。牠是在某天夜晚突然出现在小神社前;往后,就这么自然而然和独居的老妇人一起过日子。同样孤单的一人一狗,同样难以被正常眼光所接受,凑在一起正好能稍微排遣些寂寞。
身为巫女的眼盲老妇人将大半辈子的青春贡献于侍奉众神诸佛的工作,「看得见」常人所无法见的事物;亦有能力透视黑狗的心思。尽管牠无法言语,却依然有办法了解牠的思想。
因为杀戮无数、手段凶残、罪孽深重,最后堕入了畜牲道。黑狗还留有前几世身为人类的记忆、记得自身的所作所为,而且异常深刻。因此牠的表现和气质才会给少年的感觉像个人类。无论是巫女、侍女、仆役、护卫、家人、亦或书僮等等;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和职业,她总是随侍于对方身侧、尽忠职守;却也总是只能远远地观望、一次次错开身,无缘相聚到人生的尽头。
虽然今生的形态是头黑犬,然而「她」——牠的内心却是人。披着狗皮的人类——或者该说是女子。一只拥有人类女性之心与理性思维的狗,是无法接受以及习惯被纯粹豢养的对待和生活。牠的行为举止和一般的狗迥然回异,方正规矩、含蓄有礼,从不做出「大口啃咬」东西的动作。让无心者觉得牠很特别,甚至是奇怪。
「妳大概是在行经奈何桥时,忘记喝孟婆汤。或是不小心被孟婆忽略了。可能祂当时正忙着吧。或者是妳那时候失足掉进三途之川,被水冲走了。不过,三途之川究竟是不是条具有型体的河流,这还有待查证吶。要真正死过一次才会知道吧。」老妇人经常抚摸黑狗的头顶、和牠颈项胸前那层厚厚的黑毛,同牠闲聊和扯玩笑。「前世的记忆太过清晰,会导致这世的妳活得很辛苦。」
黑狗彷佛听得懂人话似地,摇了摇头。
「所以,妳也清楚地记得必须保护的『他』吗。」这句询问属于肯定语气。
牠默然一阵,慢慢点头。
老妇人微笑。「妳真是死心眼的孩子,傻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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