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别离(上)(1/2)
月宫彩香才刚要步出校舍大楼,便碰巧目睹网球部部长追上校护的画面。少女稍微隐匿自己的行踪,静静地观望。
白石跑到黑河身后,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气息微促且微紊。
「妳——」本来想从她那里直接下手,但是最后仍然选择改口。「小金怎么了?为什么他会忽然哭成那样?妳知道原因吗?」
被他问话的那方毫无反应,连身子也没转过来。
白石又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缓气息。
「如果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回答我。」他直起身子,以义正严词的态度发问。「请妳回答我。」
黑河稍稍转动头部和脖子,但是还不到能看见侧脸的角度,同时也被马尾遮挡住。
「……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白石抿着唇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以类似公事公办的一直线语气开口:「妳知道,我的身分是……网球部部长兼校队队长。我有保护任何队员和部员的义务和职责。」
束在她脑后的长发乘着风,一丝丝轻轻飘起。挟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气味。洗发精和檀香的气味。
就和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一样。
脑子里充满着的全是这近两个月来和黑河守相处过的景色。
第一次在校门口碰面——虽然严格说起来,并不是第一次。接下来,因为远山金太郎的关系,使她和他们产生了点连结;也幸亏四天宝寺中学的网球部并不像关东的某些人气学校,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地」,她才能放下心来和他们互动。不久之后发生了那件电车之狼事件,她因此换穿女生制服、还去了东京一趟,短暂消失了几天;究竟为了什么原因而去、事件结果又如何了,他们到现在都仍然一头雾水;不过看在她亲手做给他一个焗饭便当、并且强调是遮口费的份上,只好不继续追究。虽说亲手做的食物才是重点。
后来,因为她鼻青脸肿得太夸张的伤势、和她吵了一大架,也连带认识了三船拳馆那些人们,了解到这女人是个拳脚利落的练家子、身手不凡,据说童年十分坎坷;目前还只停在「据说」的阶段。也多亏了有她,他生平头一遭见识到活生生的灵异照片,又从她的和服照中牵扯出和他有关的灵异事件;虽然知道自己得救了、是这出剧中的主角之一——宝贵的初吻就这样没了——一方面有种「还可以」和「エクスタシ」的感觉;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想以观众的身分参与整个过程。
回想每次和她大小姐一起吃饭的光景,总是搞得鸡犬不宁外加消化不良;第一次的读书会,最后好像也没读到什么书,竟然是由枕头大混战落幕的;第一次喝下午茶,结果却演变成砸奶油大战。健康检查的时候,知道了她不晓得何故而喜欢血的怪僻好,而且感觉一点都不奇怪。
这女人唯几处像女人的地方,大概就是身高体型和喜欢甜食以及听音乐的兴趣、再加上「对猫咪的爱好」这件事。
以月为单位计算的日子,其实很短。短得犹如白驹过隙。然而,因为有了她出现,他们的每天都过得既充实丰富又惊险;一天似乎长得有一年那么久。每小时、每分钟、每秒钟都会产生剧烈的变化,当他们毫不留心的时候,便又发生了某些莫名其妙的意外事故;诚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河守厌恶人群,却能和他们自在相处;她是最格格不入的存在,却又是这地方不可缺少的不协调要素。
她太将自己封闭起来,导致代沟愈凿愈深。
比任何人更加冷漠,却比任何人更加温柔;时而冷得像冰,时而热腾如火。
分明是极端矛盾的两种属性,却在她身上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曾几何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有她在身边的生活。
就算她和网球——他们的终极目标,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幕幕的过往彷佛投影片般在脑中迅速播放。
白石忽然想到自己后来就把母亲交代过的事项完全抛出脑外——询问她的身家资料这项叮咛——事情发生得太多又太突然,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多到没办法仔细回想起每一件琐事。
最后,他的回忆停留在和她一起去运动用品店换网线的情形。在去之前,她还将他从麻烦的搭讪者魔掌中解救出来。离开以后,还一起去甜品店小坐了片刻。
专注的眼神、笑容、皱眉、皱鼻子、吃惊、哀怨、愤怒——所有出现在她脸上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包括用电话聊天时的声音、不小心撞见过的她打瞌睡的样子、打网球和疾跑时的利落轻快身影、练拳时所展现出的究极力量、吃着甜食而流露出的幸福感、面红耳赤的羞涩神态、不久前才刚施展过的弱气眼泪攻势——所有关于黑河守的一切,全都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中。同时,她更是除了监督和家人以外,第一个知道绷带下的秘密的外人。
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对黑河守抱着怎样的情感,也信心满满地认为她对他并非全然毫无感觉。
只不过,前方的路途还很遥远;不仅遥远,恐怕一路上还会布满石砾坑洞荆棘和敌人等一大堆陷阱与阻碍。被阻碍往前的道路,看不见尽头。
老实说,白石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能够跨越这些障碍、坚持到不能再坚持,为这段打着问号的关系画下完美的句点。他从没体会过如此虚幻又不踏实的感觉。更遑论是更没自信的她。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此时此刻,一点都不重要。相信黑河自己也会是这么认为。
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未来的大赛。
这是三年级生最后的机会。
「……不管我自己受到怎样的伤害,我都可以谅解、也可以不在乎。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会伤害到他们的事情发生。」白石一手抓紧左胸口部位的衣襟。「也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会伤害到伙伴的事物存在。我有责任保护大家。」
他是闭起眼睛,咬着牙吐出这段话。
心很痛。比被她咬住右臂感觉更痛。
要铁着心肠说出这种话、把她当成是会伤害他们的东西——感觉比被酷刑凌迟还要痛。
他原本以为黑河守会发飙生气;或至少表现出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然而,她却侧过脸、嘴角微扬——浅浅的一笑。
宛如在湖面上轻轻漾开的一朵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的同心圆缓缓往外扩散。
「……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是什么身分,摆在什么位置;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持有明确的目标,并且拥有前进与实行的勇气。」
她的口气和态度十分真挚恳切。
「这样很好。」
白石差点按捺不住冲口而出——「妳是在开什么玩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搞什么东西!好什么好?!」之类的无礼回话。
摆在身侧的双拳握得很紧,右上臂的伤口疼痛难忍;紧绷到极致的理智线一条条应声断裂。他努力维持住完整的最后一条。
「请你们好好安抚小金,拜托了。」黑河喃喃低语。「……我很对不起他。」
她的低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不过却确实地传入了他耳里。
「……如果妳是真心觉得很抱歉、觉得小金对妳来说真的很重要,就自己——亲口去告诉他、向他道歉。」白石不自觉拔高音量,语气硬得几近责备。现在的他所扮演的角色,不是一个对她抱着好感、甚至恋慕着她的傻瓜,而是一名爱护晚辈、全心为伙伴着想的领导者。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类,是人类就一定会有弱点和缺陷;他只能尽量要求自己、尽可能做到称职。就如同她曾经阐述过的不完美论。
黑河禁着声,没回应。
「妳……到底怎么了?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打电话的人真的是妳的母亲吗?」白石深吸了一大口气,再慢慢吐出。「有什么事的话就说出来,我们大家可以……」
「你们,」黑河挪动着双脚、把身子转了几角度,整个人面向对方;正眼直视着对方。「不行。」
因为我——不相信你们。
最后一条理智线、断裂。
「既然不相信我们,就不要和我们在一起——」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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