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对不起」(1/2)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跪坐姿变成了躺姿。总之等从恍神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黑河守发现自己正侧躺在榻榻米上,玄黑长发也铺洒在榻榻米上。
现在回想起来,以她所学的专业领域判断——母亲早就病了。生了心病。她自己也是。并且在内心深处刻下了抹灭不去的阴影和疮疤;意识不到,却深受影响。
母亲现在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吧?没有她以后,和新家庭的成员一起……
那家庭的成员……如果没记错、也没减少或增加的话,除了父母以外,应该还有两个女孩。大的那个比她小了几岁,现在应该是个国中生;小的那个则更小,应该还是个小学生。
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吗。不同姓氏的妹妹。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却一点实感都没有。她只曾经远远地观望着,不晓得对方的名字、从没和对方相处过、没交谈过、甚至从来不曾近距离接触过,完全无法体会「有妹妹」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她才会对白石家的妹妹特别挂心吧。
明明就应该算是「半个」亲手足……然而,对黑河守来说,那两个流着一半相同血统的妹妹,却是比没有血缘关系的「伪弟弟」金太郎更加遥远的存在。
在能意识到的意识表面,黑河守希望母亲能过得幸福。然而,在她的心底深处,实际上是不谅解对方的。
——既然深爱着父亲,又为什么要选择别的男人?
既然只爱着父亲、心里只容得下他,又为什么能投向别人的怀抱?
究竟是为什么?这是怎样不明就里的心态?
而且选择的对象,还是个会对亲生女儿动粗的混帐家伙。倘若换成一般人,遇上自己的骨肉被伤害这种事——生气阻止都来不及了吧。
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自始至终都不晓得。没问过、没机会问,更不想探询。
光想象就觉得恶心——就是恶心。那种抛弃儿女、琵琶别抱的行为毫无廉耻可言、只能用「恶心」来形容;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假设换成是她的话,就算对方不在身边,只要心里思念着、让那股思念的力量充满在体内,就有办法活下去。连同对方的那份一起。
无法了解,无法谅解,无法原谅。
黑河守不为自己被抛弃的境遇感到悲伤难过,却觉得父亲非常可怜、忍不住要替父亲抱不平。当然,她不可能亲眼见过、在她出生以前的父母亲的相处模式是如何。
在她对母亲短暂的认识与认知中,母亲是软弱柔弱又脆弱的、动不动就流眼泪、时常将「对不起」挂在嘴上,并且必须依靠着什么才能生存。犹如攀墙而生的藤蔓或菟丝子。
长到超过二十岁,黑河守对于男女之情仍旧一无所知、无法理解那种矛盾的情感;只是一味怪罪着——憎恨母亲口口声声表示父亲是全天下最好最棒的对象——心里明明被父亲的身影占据着、却依然投靠别的男人,恨母亲无法自立自强。一方面憎恨着对方,一方面却也同情怜悯对方;怜悯母亲没有勇气,没有自己用双脚站立、往前踏步的勇气。
绝对不想变成母亲那样。
所以她要变强、努力变强,强得不必依赖任何人。特别是绝对不能依赖男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不论是要抛弃什么、牺牲什么、付出什么,都无所谓,也不后悔;在追求强悍的同时,更要保护自己的身心。
思想和灵魂一旦堕落,整个人就等于死去了一样。
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生存在这世上。以后也不会改变。
想着想着,稍微有了点睡意。大概是舟车劳顿和用脑过度所造成的疲倦感。
黑河揉了揉眼睛、又以钝缓的动作直起身子,眼光扫到自己的行李袋。然后从里面拿出黑泽交给她的包裹,打开。牛皮纸啪啦啪啦地响。包在里头的果然是一个盒子。扁扁平平,比披萨盒的长宽再短一些、厚度再高一些。
她掀开盒盖。
收在盒子里的东西是一件白色衬衫。黑泽先生不可能这么无聊把自己的衬衫给出来。三船友道则是根本没有衬衫这种正式服装。
从领子的样式判断,这是四天宝寺中学的制服。
「这、这是……」黑河半张着嘴,好半晌发不出丝毫声音。
衣服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无法被完全去除掉的脏污。是血迹。
被她发狠咬伤的白石所流出来而沾上的血。
黑河伸手过去,在制服上方缓缓移动;彷佛正隔空抚摸它似的。接着,她用颤抖不止的双手轻轻捧起那件已经清洗干净的制服。折迭整齐还被熨烫过的制服鼓胀胀的,似乎又包了什么。
把衬衫掀开一看,是一个木头娃娃。
小芥子娃娃身上穿着、不如说是套着——一个青绿色的护腕。由于护腕不够紧到能牢牢地套在娃娃身上,所以中间用一条白色缝线捆住。娃娃没有颈子,在头部连接身躯的地方系了几条银线。
几条浅灰色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银光,宛如纯银色的丝线。
黑河拿着娃娃,忍不住笑了;眼角不自觉泛泪。
护腕是白石的,头发也是他的。
原来这就是三船枫要他带这些玩意儿去拳馆,还强拽他一根、好几根头发的主要原因。那位大婶将不小心拔过量的发丝全都绑在这上面了;估计是她自己留着也没用,丢掉却可惜吧。
小芥子娃娃圆滚滚的头上被黑色颜料涂一涂、撇了几条线就当作是头发。它一径是那副目光如豆、樱桃小嘴抿直的一号表情,波澜不惊的脸上彷佛呈现出一种被头发勒住脖子、被护腕绑住身子的无奈感。假如它活了过来、并且拥有意识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把自己身上这些累赘全部拆掉。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啊?蠢毙了、好像诅咒娃娃……」
黑河守感到啼笑皆非,憋笑憋得肚子痛。渐失力量的身躯缓缓往一旁倾斜,最后又倒回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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