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三、六道引（二十一）（2/2）

“扔！向上扔！”

方明大师又在大喊大叫了。

空依随即用力扬臂，便见那六道图在狂风暴雨中不坠反升，仿佛被什么托着般，盘旋着向天上飞去。

六道图愈升愈高，升到六人头上四五丈高时，停了下来。

雨依然在下，依然猛烈如刀。

然，众人却不再有刀戟戮身的痛楚。

头顶高悬处，六道图如一张顶棚，遮挡住了劈头而下的雨刃。

说来也奇怪，这六道图，叠起来不过豆干大小，展开来也只有一尺多见方，却能将六人无一遗漏地护住，丁点儿风雨都吹不到淋不着，委实是个好宝贝！

空依正待欢喜地喘了口气，突地眼神一僵，跟见到了奇情幻景般。

按说空依也不是个没见识的，妖魔鬼怪啥的，见了不老少。然，眼前此情此景，却依然令她目瞪口呆。

六道图，对下，仿佛一顶遮风避雨的帐篷；而对上，“嗖”地一下，亮起冲天光柱，竟以天穹为幕布，将图中六道之像投射在苍穹之间。

图中六道，不过寥寥白绘数笔于方寸之间。然，投射于天穹之上的图案却巨大无比，一抹笔痕，竟似有数十里之长。

许是云蕴烟腾的缘故罢，空依远远望着，竟觉得天穹上的那幅图，波光潋滟，恍若游龙潜行于深深浅浅的墨色中。

六道图动了。

天上的投影亦随之缓缓旋转。

只是，奇怪的是——有别于先前在方明大师的定中所见到的，那些旋转中的六道图纹会模糊混沌，此刻，头顶上的巨大图案却愈来愈清晰。

伴随着一圈又一圈的缓慢旋转，线条更加明朗，图案愈发鲜明，各种形象竟鲜活灵动起来。隔着重重雨幕，空依瞧出了星星点点难以辨识的细碎微芒，自黑色旋风中剥离出，打着旋儿涌向天穹那巨大的图案。

与其说是“涌向天穹”，空依更觉着像是被吸到了图案中。那暗淡得难以分辨的微茫，在拼入巨大图案的一瞬，闪出五彩各异的亮光，随即，湮灭如灰。

她将视线移向荒原的那一侧。

起先犹如龙卷风般的黑色旋风，此刻，却有如一条一条袅袅细细的腼腆水蛇，拧哒拧哒地在原地划“之”字。且，划过一轮，“水蛇”便小一圈。再划一轮，又小一圈。朦胧雨尘中，微茫自“水蛇”上飘散开去，而片刻之后，便成为天穹之上那副巨图之中的一点。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天黑。

直至过了戌时，雨势减弱，转而为飘飘洒洒的牛毛细雨。

荒原上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黑旋风皆作消散，惟余静谧。

天穹之上的巨幅图案停止了旋转。充当顶棚的六道图跟失了支撑般，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无智师太一伸手，恰好接住。

绝崖之上，突地跳下一个人来，吓得诸人险忘了诵咒咬到舌头。

那人一跃而下，远远奔来，光亮的头顶被细雨淋湿，映出清浅的月色。不过须臾，他便奔到了六人面前，大喜道：“成了成了！这一劫总算挡住了！赶紧着，回庵去！”

说着，回头甩甩袖袍，便见远远地自山脚下又本来十多个身影，个个头顶铮明瓦亮，皆为金刚寺的师兄们。僧人们两人一组，合力抬着副担架。

起先，空秀只见了方明大师，还有力气龇牙一笑。此刻，见了来“收尸”的师兄们，当即便软了，身子一歪，靠在空净身上。空净早也身疲力竭，哪里吃得住这个胖妞一靠哟？随即便是往一旁跌过去。于是，一个挨一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原本端端正正站立的六人，跟转陀螺似的，悉数倒成了一圈。最后一个是空依，好在她眼捷手快，拼死抱住了身后方明大师的腰，才堪堪保住了最后一点体面。

倒是方明大师不妨有这一遭，当即给吓得不轻，一边“哎呀哎呀”地扶着老腰，一边慌手慌脚地嚷嚷：“怎地？怎地？可还喘气着罢？”

躺到了担架上，空依只觉得全身上下似要断成几千几百截，又冷又痛，连哭的力气都不余一分。耳边是无智师太依旧冷淡的声音：“先熬着姜汤，要浓浓的，给孩子们每人灌几碗。”

“不要——师父，我不要喝姜汤！胡辣汤！要一大盆，还要老麻花——”空秀居然没晕过去，此刻还惦记着吃。

“我要吃元宵，要红糖馅儿的。”空净居然也敢凑热闹。

“我要沐浴。。。。。。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空依嘟囔着，陷入了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