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立冬那天，暴雨倾盆。
林归袅裹着宽大的校服外套，窝在临县一中高二（7）班的最后一排睡得正沉。
连续几晚熬夜的疲惫打败了她的意志力，桌上的书堆又成了遮挡，她连什么时候上课了都不知道。
直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了一句什么“卷”，前桌的女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什么卷？数学卷吗？”
全班静默了一秒，忽然都噗地笑出来。
“不是数学卷。”台上的数学女老师忍不住笑意地推了推眼镜，“不过数学卷也有。数学课代表课后把试卷发一下，林倦你跟归袅坐吧。”
老师指了指教室后面唯一的空位，讲台上的清瘦少年直直向林归袅走来。
十一月的天，他穿着黑色的短袖衫和破洞牛仔裤，脖颈白皙修长，鸭舌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很挺的鼻尖，微抿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林归袅脑子嗡地一声，顿时清醒。
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去领书，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在她左边坐下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室外雨水的气息。
数学老师拿起书开始讲课，男生习惯性绷直了脊背，微抬下颚露出大半张脸，盯着老师。
前桌一直偷瞄他的两个女生又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去窃窃私语:“是他吧？是他没错吧？”
男生眸光一闪，垂下眼帘，慢慢靠向椅背。
恍若隔世。
十六岁的林倦啊，正坐在她身旁。
林归袅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把数学书挪过去二分之一，连说出口的话都变得生涩结巴，“要……咳，要看书吗？”
男生看她一眼，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声音带着变声期结束之后的低沉，“谢谢。你看吧。”
“哦……”林归袅收回书的手不自觉颤抖。
男生垂下眼帘，余光瞥到旁边女生将纤细的左手手指握成拳头，过分削瘦的右手强硬地压住左手。是一个压抑的动作。他很熟悉。
老师背过身去，面对黑板一边讲解，一边写着解题过程。风扇在天花板轰轰作响，周围都是黑色水笔摩擦纸张的声音。
林归袅也跟着机械地抄在笔记本上，心思不自觉落在身旁的男生身上，却不敢瞟他一眼。
不知道是谁推了窗，十一月的风灌进来，桌上的纸张哗啦翻飞。她手忙脚乱，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帮她按住笔记本一侧。
“谢谢。”她终于瞥向他跟记忆里分毫不差的脸，“我……我叫林归袅。归来的归，余音袅袅的袅。”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我叫林倦，厌倦的倦。”
整节课下来，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下课铃准时响起，林倦压了压帽檐，起身去教材室领课本。林归袅忍不住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再也望不见。
她不知道在秋山失去意识之后，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十年前，但是既然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她也预料到会跟什么人重逢。这些人里面，自然包括林倦。
八年不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还是记得跟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只是那些时间点渐渐模糊，就像她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个雨天，记得他穿着什么衣服做了什么事情，却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雨天。
所以猝不及防遇到他，她才会那么不知所措。
或许说是不知所措并没有那么恰当吧。林倦就像是一面镜子，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她将自己的外表打磨得多么从容，一遇到他，她总会看见内里那个年少怯懦的自己。
一点都没变。
“别揪了，再揪就秃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打趣的女声。
“狗子？”林归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又无意识地揪自己的头发了。
十年后的她是及胸长发，总是习惯揪着打圈圈，现在的她是齐耳短发，这揪头发的习惯看起来就跟拔毛一样。她赶紧拿开手。
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的女孩子威胁般眯了杏眼，脑后高高扎起的小揪揪也散发出杀气，“小紫，阿紫，紫小仙女，我允许你挑一个。”
“哦，狗子。”
苟紫一横手臂勒住林归袅的脖子，没有真正用力。林归袅却认真地演着挣扎到翻白眼的模样，直到把苟紫逗笑松手。
这样的亲昵，让林归袅十分怀念。
她和苟紫已经八年不见。高中毕业之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联系。这个笑起来就露出一边酒窝的苟紫，后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又去了哪里，她一无所知。
时间和距离要把人冲散，实在太过轻而易举。
“差点忘了正事。”苟紫一拍脑袋，从校服里摸出一个手机，偷偷用袖子遮住，“听说你们班转来了一个帅哥，叫什么来着？”
“……林倦？”
林倦抱着课本在后门停下了脚步。他刚刚好像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哦对，就是林倦。QQ群里都炸了，有人说他就是那个长期霸占全市第一名，让市一中校长恨得牙痒痒的私立贵族学校的穆眷。你看这里。”苟紫指着手机屏幕，“有人赌十包辣条说这个林倦绝对是那个全市第一的穆眷，因为她表姐上个月才翻墙去看过，手机里还有他的偷拍照，跟林倦一模一样。”
确实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可是很陌生，林倦自认没有听过，方才觉得耳熟，也只是错觉吧。
“这林倦要真是那个穆眷，没分科前的全市第一名到我们这儿读文科……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可能吧。
林倦抿唇压了压帽檐，打算无视这些进教室。反正早晚要习惯的。
“他说他叫林倦，就是林倦。”他又听到了那个耳熟的女声，声音软糯，却莫名有种斩钉截铁的强硬，“临县一中很好啊，校园很漂亮，饭菜很好吃，老师都很尽责。读文科，也不代表没有追求吧。”
林倦抬了抬帽檐，慢慢从后门走进来。余光里，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坐在座位上，仰着头跟人对视，眼神澄澈坚定。
原来是他的小同桌。
“你这么帮他说话，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苟紫用手肘顶了顶林归袅的胳膊。
“他是我同桌……”林归袅不经意移开眼，对上了林倦的眼睛。
林倦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一回来，林归袅气场整个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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