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盒饭(番外在作话)(1/2)
破军到的不算太晚。
至少舒遥和让雪天还是有气的。
哪怕神态萎靡了点, 气息奄奄了点,离出气多进气少这等形容词努力努力也不太远,但好歹是有气息倔强地存活着的。
舒遥以梅枝支撑着自己。
他肤色本白如雪,透如玉,此刻气血尽失, 面无人色, 愈加衬得周身冰雪黯淡三分。
尤其是舒遥红衣如火, 乌发漆黑,原是这样艳丽浓重的颜色, 两相映衬, 显得他肌肤白得几近脆弱易碎,仿佛阳光一盛之下,整个人便会悄无声息地逸散而去。
但说来奇怪, 哪怕是到了这样强弩之末的狼狈地步,他浑身骄傲光辉未减一寸, 叫人提不起, 也不敢对他有任何怜悯小觑之心。
在舒遥旁边的让雪天则更胜一筹。
舒遥虚弱归虚弱,好歹能勉强站立住, 让雪天被他梅枝一剑贯心,干脆是连最后一分站立的力气都没剩下,其情形可想而知。
破军脑中轰然一木, 也想不及多想, 将手中的扇子搁至一边扶住了舒遥。
“多谢兄弟。”
舒遥声音也是虚虚飘着的, 全不似平时的清润有力, 语调倒是仍稳: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先扶我坐下。”
破军:“???”
“不是兄弟,你难道不要在让雪天面前保持你最后的一番胜者风范和尊严吗?你的骄傲怎么会允许你坐着说话?当然是要有着哪怕到穷途末路,也仍然站立不屈的骄傲!”
让雪天:“……”
谢谢,他还在这里好端端地听着。
可以不用特意强调他已经输了的这个事实。
好歹是人生最后一回,贪狼和破军,做个人吧。
舒遥:“……”
他真诚发问:“是什么给了兄弟你这个误会?我没有坐下去,只是单纯因为经脉撕裂得太厉害,动一动浑身疼,经脉不允许我自己坐下去。如今你来了,自可以扶着我慢慢坐下去。”
于是破军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了下去,提心吊胆,生怕稍有不慎,被寒声寂影记上小本本年后清算。
舒遥垂了眼睫。
他睫羽乌黑纤长,微微上扬,下落的那一瞬间如蝴蝶归巢,昏鸦还家,又不易被察觉的冷寂落寞,轻轻道:
“毕竟曾经彼此什么样子没见过?鼻青脸肿躺在雪地里一样不少见,有什么好无谓顾忌矜持的?”
破军喉咙里压着的无数句疑问忽地梗住了。
酸涩从他心头涌动的血脉处而起,在经脉骨骼奔腾有力地跃动着,冲向四肢百会,冲到了眼底鼻尖。
舒遥一句话像是无形中打开了生疏已久的闸口。
“是啊。”
让雪天道。
他心口处被舒遥捅了致命一剑,心仍潺潺不断地往外涌,随之一起流逝的是他的生机。
这便是剑道巅峰,是天地借剑的霸道之处。
任你是大乘体魄,被削得只剩下一句白骨仍能生机不绝,起死回生。
但在这样的剑下,削的不是肤浅的皮毛骨肉,是本源生机,无可逆转,毫无挽回余地。
让雪天却依然是温和的,和他先前在魔道表现的不一样,不再是暗暗压抑着癫狂的表象,反而仿佛跨越到了百年之前,变作是那种真正的温和,如沐春风:
“正好,我有件事情想告诉贪狼你。”
舒遥凉凉掀起了眼皮:“这么多年了,让雪天你终于打算告诉我一句实话了吗?”
让雪天无声默认。
破军紧张地捏紧了扇子。
舒遥自若说下去:“那好,我给你一个面子,直说罢,你是不是知了成的精?”
让雪天:“……”
到这个地步,他不得不怀疑舒遥的险恶用心。
怀疑舒遥是故意想直接硬生生噎死他,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抱憾而去,遗恨而终。
破军将扇子捏得紧到扇骨摩擦间有咯吱声,崩溃道:“兄弟,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说些有的没的,说正事不好吗?”
让雪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稳语气:“是关于皆空的事。”
舒遥和破军无声注视他,示意他说下去。
都到了这个地步,说几个字少几个字,让雪天索性不做遮盖,坦然痛快地承认道:
“早在百年前,我便与他有过交集来往。”
舒遥浑身上下刺痛无比,唯独口舌仍是完好的:
“我发现皆空似乎有个谁和他有交集谁倒霉的惯例,这样一说,还是让雪天你道行不够啊,你和他交往自己倒霉也就算了,竟没能让他近朱者赤变成知了精。”
破军:“……”
他扇子挡脸,痛苦地低嚎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兄弟算我求你,说正事罢。”
“皆空说我被天道所不容,我虽不欲信,但有天刑脉主落在贪狼你身上在先,有万川和代表紫薇秘境意志来寻你在后,我不得不信。”
让雪天早练就一身把舒遥冷嘲热讽当作过耳清风的本事。
许是事情莫大过于生死,死到临头,他说起来也能心平气和:
“我一开始只是不服天道,不服自己一切作为在天道眼里犹如微尘不值一提不说,反被天道不容。想做的不过是想违天而行罢了。”
两人沉默了。
他们在魔道时间之久,修为之高,世间也很难寻出比肩者。
自然对孤煞一脉知之甚详。
说起来,让雪天与七杀入孤煞一脉的形式何其相像?
一步错,步步错。
让雪天自嘲地笑了笑:“凡事最怕意难平。我一开始不过是想违逆天道而行,不受其摆布,等后来就想要无穷无尽的力量,恨透了天道,欲壑难填,恨意难平,一步步走向了孤煞。”
“哦。”
舒遥声音平平,里头嘲讽意味十足:“那你可真是天才想法,想要无穷无尽的力量就入了孤煞,如今一样被枝梅枝一剑捅了,晃晃你的脑袋,听见了水声吗?”
他将唇抿得更紧。
早知如此,那天刑脉主的身份,那天罚之雷,他不要也是可以的,是无伤大雅的。
让雪天:“……”
他怀疑舒遥真的是记恨在心,有意报复,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心。
“够了!”
吼这一声的是破军。
他破天荒吼了一句舒遥,胆气正壮,又冲着让雪天冷笑了两声:
“我心里给你,给七杀找了无数个你们入孤煞的理由,个个有理有据,忠孝难全。结果你告诉我你入孤煞,是因为这种犹如儿戏般的理由?”
破军顿了顿,他心里的憋闷达到顶峰,闷得他双目泛红,声音带颤:
“那你把你过去做过的,把你过去理想,把我和贪狼当成了什么?”
“正是因为我在乎我过去做过的,才无法忍受我所作所为被天道轻易抹杀,我为天道不容。”
舒遥接在破军后面冷笑:“那天道可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
他说话哪怕是刺人时,也讲究一个冷嘲热讽,一个阴阳怪气,弯弯绕绕。
很少有这样露骨直白的时候。
可见是真的动了气的。
“贪狼。”
让雪天叹道。
他这声叹息里的意味很普通,没了百年前的温情关切,也不是近来针锋相对的水火不容,反而像是在唤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名字,淡淡无奇。
“我发觉你似乎从没恨过天道,哪怕天道对你算不得好。”
“我为什么要恨天道?”
舒遥反问一句,倒是奇怪起来:“天道对我不见得好,也没特意出过手针对我想让我活不过去。不过是将我当作芸芸众生间一个对待。我偶有时运不济,也是自己倒霉。”
舒遥下了定论:“比起天道,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又是熟悉听不懂的词汇。
让雪天大笑起来。
他此时的情况,其实已经支撑不起大笑这种动作,笑得很吃力,一声笑隔着一声咳的。
却笑得很畅快。
收了笑声,让雪天方道:“破军说得不错,实则是皆空故意诱导于我,引我入的孤煞。”
堂堂魔尊,声名仅次于日月照璧,竟也一不留神被人抓住了弱处,成了人手中刀。
破军心有戚戚:“我就说,老万那个不靠谱的样子,怎么可能代表得了紫微星意志?说不得紫微星要先被他气死。”
让雪天:“……”
万川和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看起来修孤煞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和贪狼破军这两个人摆脱了百年关系。
舒遥冷静道:“我看未必。就紫微星那个模样,说不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紫微星:“???”
不敢说话。
让雪天闭了闭眼,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感受到过生机在他体内流逝。
大乘不惧寒暑。
他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冰雪严寒,沁入心肺。
少年时总是热血沸腾的,有满腔意气,一身傲骨,严寒酷暑自可一概论之。
而等做了魔尊以后,那样高的位置,也沾不到地上的四季轮回。
让雪天说:“无论如何,七杀那个宗门的魔种出现得始终诡异,我怀疑也是六道寺手笔,所图不小。等我大约知道是皆空布局后,我便想杀他。如今看来是杀不了了,你们自己小心罢。”
还有——
“对不起。”
许是让雪天终于支撑不住,这一声道歉声音很低,几乎可以被掩埋在呼啸风雪里。
但他终究是一声道歉。
破军的扇子掉在雪地里。
那把扇子为他本命法器,陪伴他百年,与他的意义,较之寒声寂影于舒遥无异。
可是破军顾不上去捡。
他只是僵立在雪地里,仿佛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忘了做。
“我会杀了皆空。”
舒遥对着让雪天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驻着梅枝,慢慢地站了起来。
舒遥挺直脊背的一瞬,让雪天闭上了眼睛。
舒遥一步步往前走,雪地里脚步蜿蜒。
他走得很慢,又有无可撼动的坚定,头也不回道:“破军,我们去深渊。”
破军:“???”
不是兄弟你疯了吗?
就你这个身体状况去深渊?
要我回来给你们两个收两条尸,两任魔尊同时风光大葬惊动魔道吗???
可惜舒遥一句不听。
******
深渊底下的胜负已定。
大家一样是大乘巅峰,到了这个境界相差的不过是毫厘,玄和峰主那方人数显著的多,以多欺少,当然胜得很轻易。
玄和峰主人如其剑,剑如月光
月光静美,而玄和峰主人瞧着也是仪容秀丽,谈笑不羁,毫无杀伤性的。
然而明月高悬天际,怎可能泯然众人?
玄和峰主为月出昆仑剑主,于剑道上怎可能是平凡之辈?
她的月出昆仑,轻薄莹润如一弯月光,抵在皆空方丈的喉间,旁边有玄山掌门掠阵。
而另外一边的不空和尚,被江长星、江云崖与院长三人团团围住,无法腾手。
任临流专心对付雷霆。
无尘方丈专心抱白鹅。
在如此尽占下风的情况下,皆空方丈也显得不慌不忙:
“诸位出来这两日,莫非不在乎门内弟子安危吗?”
这话说的,笑里藏刀。
玄和峰主就听着不高兴了:
“你以为我玄山是你六道寺?护山大阵抠抠索索地留着不用等困着仙道众人做幻境?”
玄山掌门缓缓接口,“我们离开门派之时,便启动了玄山大阵。两任魔尊彼此拔剑为敌,魔道为魔族精锐尽出,魔族被拦于仙魔屏障之外,寻常人等,自是无法破我玄山护山大阵的。”
“寻常人无法破。”
皆空重复了一遍,点头微微笑道:
“那不知道宗内的人如何呢?”
院长目光如电,锐利扫过他师徒两人,喝问道:“你说什么?“
皆空方丈慢悠悠道:“院长问得好。”
“据我所知,院长的大争书院学风最自由,于魔道上,便有诸多争议。有温和说天刑孤煞不应一视同仁的,也有极端激进,区分对待的。
若是极端激进的受我鼓动,对学院其他学子悍然出手,院长当如何?”
院长的脸色刷一下铁青下来。
皆空方丈的目光不紧不慢在他们几人中间转了一圈,笑道:“诸位不会是以为倒悬剑山的分裂仅是意外,自己宗门能侥幸逃脱吧?”
“倒悬剑山那位余长老,对三百年前金翠羽出手,不是为了那个可笑的炉鼎借口,只是他受我煽动,觉得应当灭绝魔道。”
“而金翠羽所在之地,又恰好倒霉地在仙魔屏障之处,为日后仙魔屏障的开启,须得疏通人口去他地,所以余长老不得不找了一个拙劣借口而已。”
皆空唇边浮上志得意满的微笑:“而这样的人,绝不止倒悬剑山里有,六宗中皆是不缺的。”
“等于说诸位的弟子门人全在我手中,诸位当真要和我下狠手打?”
信息量太大,听得众人一阵窒息,脑子险些当机。
玄和峰主大约是众人里窒息的最厉害,脑子最卡的那一个。
她月出昆仑的剑锋抖了抖,往皆空脖子上擦出两条血痕,欲言又止,不敢置信:
“你说七域主名字叫金翠羽?”
皆空:“???”
这是重点吗???
偏偏院长还一本正经,仿佛这真的是个重点般的煞有介事道:“名如其人,这名字金碧辉煌,和七域主当真相配。”
江云崖很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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