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窒息(1/2)
六道寺因一道传讯符,打破以往隐世惯例, 久违地在天下前现了真容。
依旧是半旧不新的几进院落, 本该飞翘卷云的朱瓦上红漆半褪, 几枯杂草自缝隙间探头,下头黄墙斑驳开裂,最底部一层有青苔蔓生缠绕。
就连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殿中神佛塑像,黄铜黯淡, 彩漆陈旧,看着也像是臊眉搭眼, 为自家见不得人的寺庙门面苦闷。
而这仅容纳了数十位僧人,若是再多几位香客, 便显得狭小逼仄的六道寺, 里面站着的是天下有数的几位大修行者。
玄和峰主几人或许有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慢慢和皆空方丈磨几句,倒悬山主却开门见山, 直截了当:
“方丈传讯符上说, 自己被魔王所伤,我有三事要问。”
倒悬山主略顿了一顿,一气呵成:“一来,由玄山代为照看的魔王为何到六道寺?二来, 魔王修为全封,如何能伤得了方丈?三来,此事为真, 如何处置?”
倒悬山主本来从深渊回到倒悬剑山熟悉的居处。
没有满天飞的八卦谈笑。
没有聒噪地在他耳边嚷个不停的七域主。
倒悬山主决定事不宜迟, 当即闭关清修百年!
清修是不可能清修的。
总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倒悬山主的美好梦想。
是来自皆空方丈的传讯符。
清修被扰, 兼之倒悬山主本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问的话自然也格外直白,不留余地。
玄和峰主听了颔首:“我之疑问,亦大抵如此。”
江云崖客客气气道:“山主说得不错,此番种种,劳方丈先行给一个解释,再议其他。”
院长道:“该如是。”
他们三人表面,内心则把无尘方丈痛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让他照顾好魔王,就是带到六道寺里来的照顾?
呵,他们以后宁可迎难而上,发展发展倒悬山主打牌的意向,也绝不会再喊无尘方丈一次!
三人打量着四周,欲把无尘方丈提出来做个靶子。
却不见人。
兴许是知道自己做下了莫大的错事,不敢出来也是有的。
他们心头掠过一阵疑惑,又很快放下。
不管怎说,当今最要紧的是魔王之事。
皆空方丈含笑,极有耐性地等他们一个个说完,望向破军道:“破军使可有甚疑问,想询问老衲的?”
“我?”
破军笑了笑,将眼睛从扇面上的花鸟画移出来,漫不经心打量一眼皆空方丈:
“方丈久在世外,对我们魔道大约是有所不了解。通常来说,我们能打架解决的问题,通常不用说话。”
皆空方丈笑意如常,仿佛是听不出破军言语之下赤|裸|裸的威胁。
破军也觉得没意思,慢悠悠收了口:“所以说等方丈先说个一二三四,我再看看是动手是打架。再说,我们魔道最爱打架的那位应是要来了。”
他身后看着也很桀骜不驯,是很危险一位人物的万川和,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抖。
魔道中最爱打架的是哪一位?
这个问题不消多想,魔道中上至让雪天,下至随处可见如蝼蚁的炼气魔修,均是不敢冒领的。
“看来杀破狼三星之间的感应不算太差。”
那道声音如金钟相击,珠落玉盘,却硬是将人听得心头生寒。
腐了一半的门槛上,转过一角鲜明红衣。
像是将他身后九天上琼楼玉宇的仙宫也带了过来,破庙之中,满室生辉。
“道尊,魔尊…”
皆空方丈一一招呼过去,他咬字不紧不慢,眼中现出的神色另有种与其温吞格外不符的凛然来。
殿中的神佛也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神色,再不似方才愁眉苦脸,失意不乐。
道魔双尊,自然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
值得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万域主。”
舒遥并未应答皆空,反而一字一字地将万川和称呼咬在唇间问候他。
他眼风一扫过下意识后退一步,试图把自己整个人藏破军身后的万川和,凉凉一笑:
“我看万域主近日是过得很滋润啊,一点也不在意本尊在深渊之下,安危如何。”
天真。
以为躲破军身后就能幸免于难吗?
他以前疯起来破军七杀让雪天三个人连着一块都敢打。
“师兄。”
另一侧玄和峰主把剑交还给卫珩,她心直口快:“我本来想说幸不负师兄托剑,但如今看起来,师兄拿它去阻止一件血溅佛门清净地的惨案还来得及。”
可能万川和这个紫薇秘境私生子,终究是有一点大难临头身不死的大气运在身的。
眼看着他要在寒声寂影下饮恨而亡时,天边竟飘来一张传讯符如归根落叶般至倒悬山主近前。
倒悬山主不接。
他剑气如秋风溢出,直将传讯符上孤煞魔气尽数扫去以后,方肯打开一看:
“孤煞那边的传讯符,名字不认识,想来是不入流的鼠辈。”
孤煞大乘也很冤枉,硬生生被倒悬山主一句话间打成不入流鼠辈。
“说是我的两个弟子,在他们手上?”
倒悬山主不再犹豫,轻嗤一声后将传讯符撕去:“我唯独长烟一个弟子,天下皆知。他说抓了我的两个弟子岂不是笑话?莫非以为我当真会信长烟在他手上?岂不荒谬?”
连造谣也不愿意事先花点功夫去打听清楚。
魔道的孤煞啊,怪不得要完。
破军:“……”
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虽然我不知道孤煞那群人为何会认为山主你有两个弟子,但传讯符上分明附有贵宗首席的气息。”
倒悬山主:“???”
那他的第二个弟子是哪里来的???
舒遥说:“孤煞那群人的脑子不太好使是常事。不过他们的脑子能造假,贵宗首席的气息确实是造不得假的。”
又接二连三嗖嗖飞来两张传讯符,分别到玄和峰主和书院院长手上。
玄和峰主展开一读,便有忧色上眉头:“怎么又是霜涧?玄山的弟子属她最稳重最识大体,可偏偏被抓的总是他。云鹤都待在山门里好好的。”
众人:“……”
所以你是很希望你自己弟子出点事吗?
临云鹤:“???”
他真的是玄和峰主亲弟子吗?不是打牌送的那种?
玄和峰主越想越是揪心,叹道:“想来是时运不济,和魔道多少有些犯冲,等择日我该带霜涧去好好求神拜佛一番——”
求神拜佛四个字说出口,玄和峰主便觉得有些不对。
信神佛的里面,无尘方丈让他照料一个魔王,都能照料到他老友头上去。
而皆空方丈更不用说,干脆是被修为全失的魔王压着打了一顿。
可见神佛也不一定靠谱。
想着想着,玄和峰主就冷漠道:“还是算了吧。”
神佛:“???”
我们杵在你面前听着,朝令夕改,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书院院长:“……”
被玄和峰主和倒悬山主那么两个插曲一闹,他想奔过去让孤煞瞧个好看的心,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院长有点迷惘:“难道此时要紧的不该是怎样救出迟笔他们吗?”
还是说只有他的徒弟是亲生的,其他两个全是假的???
寄传讯符的孤煞大乘,三个人均不放在眼里。
但孤煞手握的三位弟子,可以说是让三人投鼠忌器也不为过。
舒遥目光冷冷定在破军身上。
破军很快甩锅:“我刚回魔道不久,尚未整顿就被皆空方丈一张传讯符唤来此处。”
不关他的事。
万川和万年难得一见的求生欲终于上线,跟着一起甩锅:“我在魔道人微言轻,平常事务皆是由七域主管的。”
舒遥点点头:“我明白了。”
回头七域主、万川和、破军一个个算。
一个也逃不过,别想讨到好去。
两人莫名后背发凉。
“皆空方丈与魔王之事,既然方丈仍与寻常相去不远,便稍后再说。”
舒遥手按上寒声寂影,剑气若有似无一缕萦绕周身。
单单这虚无缥缈一缕,即能让众人感受到杀机锋锐切肤,如坠冰窟。
没人会怀疑这好看得过分的年轻人魔道之主的身份。
舒遥说:“是我的监管不力,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他没有推脱,也不屑多解释。
因为所有真章皆会在剑下见个分明。
“且慢!”
皆空方丈喊住他,没头脑般的问了一句:“我记得魔王是与魔尊达成了协议,之后被封住修为来了人间。”
舒遥:“是。”
皆空方丈说:“可是魔王对老衲动手的时候,他的一身修为尚在,完好无损。”
哪怕皆空方丈从头到尾没直接说过舒遥一个字,这句话便是往他身上扣了很大的嫌疑。
再结合当前环境,更是让人惊心。
庙宇中一时静得只剩下皆空方丈手中念珠咯咯转动的响声。
皆空方丈似有叹息:“老衲也不欲做此说法,平白掀起猜疑,致仙魔两道于不和之地。”
经他这一句有意无意加重的仙魔两道,众人忽地想起无论舒遥和卫珩之间曲折爱情够写多少本秘史,他的真正身份依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魔道之主。
道魔不两立的魔。
舒遥有点想笑。
已经这么说了,便是很想往下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何必往前头加一个“不欲”来矫情伪饰清净本色。
皆空方丈:“然而经由魔尊亲手封印的魔王修为未封,魔尊一出深渊,仙道几位首席齐齐在魔道出了事。”
皆空方丈含蓄言语中藏着见骨的刀,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将一切说尽:
“如是老衲没记错,上一任的魔尊未登魔尊之位前,亦是如魔尊为贪狼使时,嫉孤煞如仇。然而等其登位,作风大有改变,最后自己也一起入了孤煞。”
舒遥眼色愈寒。
破军喃喃道:“身为六道寺方丈就这样想血溅六道寺吗?”
皆空方丈不怕寒声寂影,破军还怕替舒遥收拾烂摊子。
皆空方丈:“莫怪老衲多想,实是时机太过巧合,魔王由孤煞煞气所生,与魔道同为一源,老衲不能不多想。”
舒遥说:“你真该感谢我道侣。”
众人一愣。
连皆空方丈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舒遥面无表情:“若不是我道侣为仙道道尊,是个万事要对得起良心的好人,看见你六道寺这块地方了吗?诺,早就要血溅三尺上去了。”
他气焰之嚣张,口吻之狂妄,作态之理所当然,无不是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偏偏连皆空方丈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他知舒遥说的不是假话,是真敢在六道寺前对着诸多大乘拔剑。
甚至隐隐觉得他就该是这副让人又爱又恨的做派。
舒遥抬了眼,里面冷光滚滚,如游移刀锋,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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