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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所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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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鞘的兵刃不再锵锵作响。

弟子们更紧张, 紧张到连呼吸之间, 也会牵动小腹隐隐作痛。

明明无关天下存亡,仙魔兴衰, 只是一件琐碎纷繁的情爱中事而已。

兴许是因为他们知道,那把寒声寂影太利。

它剑尖的掉转, 纵不能使胜负翻盘,也是天秤之中沉甸甸,无可撼动的砝码。

又兴许只是单纯因为被舒遥话中意味所打动。

他们大多年少, 未经坎坷,不知疾苦。

自不能深有同感,来辨那沉甸甸的话语之中, 掺杂着七情几味。

但真情, 总是能动人的。

卫珩在全天下所有大乘的一致瞩目里, 开口说了一句:“是。”

“魔尊所言确实不虚。”

卫珩也不能说是有意想要瞒舒遥这件事。

只是前期, 舒遥立场秉性如何, 暂且不明, 卫珩自然是先缄口不言。

等了解舒遥后, 卫珩先是被舒遥心意所苦。等他表明心意, 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卫珩只觉每日均有说不完的话想说,可惜碍于口舌, 无法一一道明。

但即便如此, 单单是和舒遥静静待在一起, 两相不语, 也是好的,是能让人无限欢欣喜悦的。

原来时光竟可以过得这样快。

于是卫珩转头就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如今想来,卫珩确有几分懊悔自己处理不当。

似魔道贪狼那般傲气的人物,得知自己一开始仅是为天道平衡和己身之道所救他而恼,也是应当的。

完了,破军心道。

换做他是舒遥,设身处地想一想,谁想听你卫珩的万种苦衷千般动机百样道歉?

想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保证而已。

一句我的确喜欢你的保证,就足以将其他所有一笔揭过。

要破军不是旁观者清,且知晓卫珩说是正人君子也是正人君子,说是不擅风月也是真不擅风月,他说不定真会以为卫珩不过是被舒遥执着心意打动,无可奈何之下的施舍而已。

不然普天之下,有哪个正常人会一口承认得如此爽快磊落的?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历经沉浮如破军,也不由得茫然无措起来。

所以说现在局势究竟是个怎么错综复杂的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我该帮哪边出手?

卫珩正措辞道歉言语时,舒遥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说:“我明白了。”

如有选择,舒遥其实不是很想明白。

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眼前,舒遥又不是傻的,怎可能不明白。

他垂眼,长睫如翅遮住眼里神色,大笑出声。

那笑声固然夸张,却一点也不癫狂,相反可以说是清醒极了。

正是清醒,凄厉意味才更重。

仙魔两道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说话。

玄和峰主手指绞紧剑穗。

完了。

她和破军一样悲观想。

没想到,她当初担忧贪狼使会因被她师兄欺骗感情,挟寒声寂影打上玄山的担心,有朝一日成真了。

尽管其中不知换到多少个版本,但结局倒是惊人的一致。

都是被欺骗感情,然后愤怒拔剑。

玄和峰主并不是很高兴自己的深谋远虑。

甚至因对她师兄的暗暗谴责,连握月出昆仑的手也情不自禁松了两分。

“我亦飘零久,相怜无红袖…”

舒遥在仙魔两道遥相对峙,在足以决定日后天下百年千年的一战之前,念出了这句极突兀的文字。

的确突兀。

因为舒遥上一次听到,是他年少时隔着一斛珠的重纱叠帐,有女子抱琵琶轻声慢语吟唱而出。

舒遥曾嫌这一段不好,意气太消沉,太凄凉,也不够吉利。

没想到的是,隔着两百年时光,一语成真。

至舒遥的境界,剑意可随着心意自由操控。

譬如此刻,云间雷霆稍稍一停,深紫到乌沉沉的电光扭曲,暴鸣声似骤一转高亢曲调的琵琶弦上音。

舒遥攒着眼角笑了笑。

“原来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倒是让道尊以为我一往情深,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道尊放心,我好歹要脸,一开始没弄清楚,已是丢脸,再自欺欺人如坠梦中下去,我也怕闹出的笑话太大的。

既然一切说开,道尊放心,我自不会让道尊为难。”

他问让雪天,语声一字一句冰凉如挂雪琼枝,照月寒泉:“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来邀我一起对仙道出手?”

“不错。”

让雪天不是很意外。

他深知舒遥性情高傲。

高傲的人爱之深,恨之当然也切。

“你为天刑脉主,你若是愿意回魔道,魔道,当然是该你我一人一半的。”

破军眼角一抽。

哪怕是早知道让雪天的区别对待,他这时候还是为心中鸣不平的。

同样是叛出魔道,他和舒遥的待遇,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难道是舒遥没穿女装?

破军漫无边际地胡乱揣测着。

可七杀也一样没穿女装啊,还辛辛苦苦打生打死,非常敬业,堪称孤煞一脉的良心。

结果魔道却被舒遥和让雪天一人一半分了。

破军带着深深的怜悯之情,看了七杀一眼。

“……”

七杀转头,避开破军视线。

辣眼睛。

众人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错漏了舒遥一个音。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调轻,甚至是干脆锁住呼吸,舒遥说的仍是一个“好”字。

不是他们想的嘲讽腔调,也没长篇大论地打让雪天脸。

舒遥神情寒凉且认真,像是在仔细把让雪天的邀请当作一个可以接受的提议在思考。

唯独天边的琵琶声音越来越响,似疾风卷劲旗,似骤雨敲屋瓦,似真有美人高坐云端之上,每一次指尖玳瑁扫过琵琶大小弦,就有流云震落,风雨归来。

天地齐哀。

舒遥放下了寒声寂影。

雷霆散去无踪,仿佛刚刚可怖至极,吞并万物的雷霆,仅仅是众人的错觉。

倒是琵琶声音,一声叠一声的高亢,有如无形之手,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一寸寸高高提起,几欲跳到喉咙之外。

万川和犯了难,喃喃说:“兄弟,让我说出解决眼下困境,说要杀让雪天和七杀的是你,这会儿要站在他们旁边也是你,你让我很为难啊。”

舒遥恍若未闻,不欲置答。

倘若说琵琶声是舒遥心声的话,那他答和没答也差不多了。

答案昭然若揭。

玄山掌门靠着天王保心丹吊命,勉强说话:“师弟,你和贪狼使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也不予评价。但他现在要去帮的是魔尊与七杀使,如何做,你该有个决断。”

卫珩一字未言。

日月照璧也始终静如一泓秋水,沉沉不动。

破军摇了摇扇子,他心神不稳,摇扇子也摇得没章法,半点不见赏心悦目的风仪:

“兄弟,当初是你要我女装跟来仙道的,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也让我左右支绌,很难做人啊。”

舒遥只当作没听见。

琵琶声如丝绸乍裂间的清脆响声。

也不止于撕碎一张丝帛。

它在美人葱白的纤纤指间,在绸缎流转的似水宝光外,比起本该旖旎的风流外,有更多可以称之为是恨,是戾气深重,想要撕碎天地一切的情感。

玄和峰主终于握稳了月出昆仑。

她头一次没有和玄山掌门唱反调,神色清明地劝卫珩道:“掌门师兄说的是,师兄总要有个决断。该去劝的话——”

玄和峰主不禁苦笑:“倘若还劝得回来的话。若是不行,则只能…”

玄和峰主平生说过“拔剑”无数回,每一次皆是掷地有声,令人胆寒。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融进骨血里的两个字,说出口竟这样难。

卫珩依旧一言不发。

玄和峰主恍惚间有种感觉。

觉得不是卫珩故作寡言,不欲说话。

而是她那个曾经一剑镇压魔道三百年,天下第一的师兄,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尤其是此刻来紫薇秘境的所见所闻,够我回去写上十年的话本。”

“???”

引长烟想怒斥一句顾迟笔都什么时候,还满心眼想着话本,又住了嘴。

他瞥到顾迟笔神色。

顾迟笔一贯很冷静,看得很透彻,似笑非笑带着对世间人事的轻蔑。

但她现在的神情,可以说是有点悲凉的。

顾迟笔说:“可我情愿,我的话本永远不会有续本。”

“虽然我有点为难,还有点怕寒声寂影——”

七域主挣扎一番,诚恳道,“可我觉得仙道有趣的地方太多,我不如就留在仙道吧。”

倒悬山主通身备战的剑气都被七域主打断一二。

他无言看了七域主一眼,心想你真的不用为难。

屈服在寒声寂影之下就很好。

倒悬山主问的却是:“贪狼使何至于如此?”

作为一个清心寡欲,只等着一个良辰吉日,就把自己和从魁剑的感情过了明面,抱着从魁剑过一辈子的剑修,倒悬山主并不是很能够理解。

七域主了然叹道:“魔道有一尊三使,亿万魔修,个个乖张狂妄,最高傲自负那个,是贪狼使。”

一说起来,七域主就觉得自己被寒声寂影抽过的脸,隐隐作痛。

说起来,他听着漫天震耳欲聋琵琶声,看着气势冰冷到可怕的舒遥,方有些许世界回归的正常感。

这才是七域主所认识的那个贪狼使。

之前在道尊身边亲眼见到堪称是一句温柔的舒遥,几乎让七域主差点疑心这世上是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的。

仙魔两道距离不是很远,舒遥很快走到让雪天面前三步内。

所差是天壤之别。

让雪天笑意愈深。

舒遥说:“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似要突出他后面话语,琵琶声静了下来。

琵琶声静,剑气未静。

冰心诀里的玳弦急曲,才用到了最妙处。

舒遥暴起拔剑!

他拔的不是一把长不过三尺的剑。

是天上浩瀚银河倒转而下,是地上汹涌江流澎湃而起!

先前的每一声琵琶,每一声拨弦,无一例外,没有不是剑气击空,所发出来的响动。

是玳弦急曲。

固然有冰心诀功法本身的玄奥在,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也是舒遥自己对剑气的掌控,妙到毫厘巅峰。

声如琵琶的剑气受舒遥这一剑的召唤,一一归附到银河江流之中。

是剑气长江。

有无数剑气在同时爆裂而开,如巨浪骇涛掀开水坝,摧枯拉朽,如天上银河蛮悍不讲理,似裂纸一般,一一撕开九重天门,倾倒人间。

无法可避,避无可避。

人力如何能与转瞬之间,侵吐万顷的江流比?

人力如何能与犹在九重天上,内中含无数玄妙至理,三千大道的银河比?

人力如何能逃过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夹击?

让雪天想要拔剑。

他一剑下,人间大雪,冰天雪地,万物霜冻,也许能冻住这剑气所成的天上银河,人间长江,赢得一线生机。

可惜他不能拔剑。

剑心通明。

舒遥以冰心剑诀这一专门用来封住对方内力,使其无法行功的招式,封住了让雪天体内魔息。

他唇角笑意讥诮:“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

“我杀你,我杀七杀,从来不是为了私情。我不会因为私情,因为情爱,或因为卫珩就杀你,更不会因为这些,就放弃杀你。若是你真以为私情能打动我,我当初便不会与你们反目。”

舒遥知道让雪天和七杀曾经各自说过,不想对他动手,是真的。

于他们而言,天刑是天刑,贪狼是贪狼。

可是对舒遥而言,他们手上的累累人命,始终是不可逾越的坎。

“我想杀你们,要杀你们,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我知道我该那么做。”

舒遥递出了他最想递出的那一剑。

玳弦急曲叠至巅峰,再由剑气长江一剑引爆,没有失手的道理。

他笑道:“你们是不是仅仅记得我掌雷法,却忘了我是个剑修?”

剑修一生最要紧,最看重的,即是那颗剑心。

舒遥剑心与他的剑一样通明如镜。

然而剑心通明仅仅能定住一个人的动作。

让雪天身畔有七杀,身后有数百魔修。

下一刻,紫薇秘境中温度骤降,如杀意似血潮弥漫,纷纷扬扬地散在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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