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难违(1/2)
“师父!”
舒遥双眸一亮。
如元宵佳节里点了一长街的明灯盈盈映在璨然初融冰雪里, 夏日轻罗扇面后隐隐透出的萤火繁星。
俱是让人心折的世俗红尘,人间美景。
那把寒声寂影安安静静挂在他腰间,仿佛是把世家子弟用来彰显身份的装饰物,除却精致华美的外表外一无所有。
没人会知道若是卫珩迟来一步,这把寒声寂影兴许就会暴起, 将七域主从花孔雀, 打成一只秃毛孔雀。
舒遥身形轻轻巧巧一转, 转眼间挽上卫珩持日月照璧的那只手的臂弯。
倒悬山主缓缓锁起眉峰。
众所周知,剑修的剑等同于他们第三只手。
而持剑的手, 亦是浑身上下最重要, 最不容别人触碰的命门。
舒遥如此举动,哪怕是师徒之间,也未免太过亲密。
倒悬山主设身处地一想, 若是引长烟如此行为——
倒悬山主不免被自己的想法雷得打个哆嗦。
可能引长烟的坟头草已经有三尺高了罢。
引长烟敏锐察觉到倒悬山主的一线杀意,跟着一起打了个寒颤。
果然是师父觉得我二十万灵石的事, 有辱倒悬剑山门风, 想要斩草除根吗?
引长烟悲悲戚戚。
不知事后将二十万灵石分倒悬山主一半,能不能救回自己的一条小命。
七域主自从听到舒遥喊的第一声“师父”就呆滞地立在了原地, 甚至不想和卫珩继续打下去。
当然,他也没有底气和卫珩继续打下去就是。
偏偏两个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
卫珩任凭舒遥挽着自己臂弯,还纵容地将日月照璧收回鞘内, 让他挽得更舒服一些。
反正打七域主也不需要拔剑。
“我来了。”
卫珩原想问舒遥这两日在秘境中过得如何, 有没有遇到什么难缠之事, 与让雪天的一次交锋又如何。
但看看神完气足的舒遥, 再看尾巴秃了半边的青鸾,和不敢置信,差点要哭出来的七域主,卫珩发觉可能和舒遥交手的人,才是需要他关心的那个。
于是卫珩换了一句:“不必劳心,一切有我。”
舒遥扬起了唇角,那是一个真正很温柔的笑意,如星如月,皎洁无边:“我知道。”
七域主看直了眼睛。
这这这…怎么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贪狼使?
七域主印象里的贪狼使,高傲自负,哪怕是超然尊贵如道尊,敢占一个他辈分的便宜,肯定也是要被他的寒声寂影打回去的。
再者,七域主和贪狼使相识百年,见的面也不算少,每次贪狼使见他,除了鄙视就是不屑嗤笑。
要不就是直接捂住眼睛,看都懒得多看两眼。
七域主怀疑人生地细细打量了卫珩一番。
也就是脸长得俊点,修为高一点,其他实在是看不出好在哪里。
单说衣品,自己就胜过道尊单调乏味的衣品无数条街去。
所以贪狼使怎么可能对道尊笑得那么好看?
嫉妒使七域主失去理智。
他怒发冲冠,愤怒谴责:“道尊究竟对我魔道贪狼使施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让他心甘情愿奉你为师,对你如此温柔?”
“……”
全场寂然。
临云鹤一句“魔道又污蔑我师弟清名!”已经说累了。
他避在玄和峰主的背后躲开交锋余波,顺便为自己师弟的命途多舛抽泣两声,活生生像个苦命过头的老母亲。
玄和峰主停下拔剑的手,清醒地反驳他:“七域主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若真有妖法,也该是你魔道了解更多吧?”
玄和峰主其实也很想问一问贪狼使究竟给她师兄施了什么妖法,让她师兄念念不忘挂怀到如今,白白蹉跎了舒遥这样一个好孩子。
引长烟绝望喃喃道:“我原以魔尊和七杀使已经是世上少见的思路清奇之人,不想在智障一途上…魔道终究是永无止境,层出不穷的。”
唯独江素问是股清流。
他反复打量舒遥,疑惑万分:“这位红衣服的道友不是三把刀吗?怎又成了贪狼使?”
七域主坚强地支撑着自己不能在一群仙道眼前露出疲态。
顾迟笔后悔自己解封江素问声音解封得太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真哑巴万川和有话想说。
他不明白。
不明白之前信誓旦旦,给卫珩发好人卡,说自己修无情道不能耽误对方的,为何会转头比破军的逢场作戏,还要来得柔情似水,情真意切。
他也不明白,为何被人人传颂说道心清正,理应是无心情爱的道尊本人,会如此宠溺纵容。
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万川和头脑轰然炸响。
只恨三个月的树皮,让自己被世道抛弃得太快。
唯独倒悬山主还像是个正常人。
他不畏惧日月照璧,也能够冷静思考,出来拦在七域主与卫珩中间,说道,“魔道的七域主,既然说道尊首徒为贪狼使,想来不是空穴来风,七域主可有依据?”
七域主终于等到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人。
他排场也不要了,风度也不顾了,激动得几乎要落下眼泪,语无伦次:“要什么依据?他他他那张脸还不够吗?天上地下,哪有第二个人能长成贪狼使那样?”
倒悬山主:“……”
他有点由衷后悔为七域主说话。
舒遥真心实意:“七域主这话,我竟听不出对贪狼使容貌是褒是贬,料想贪狼使听得,也不会高兴。”
卫珩拉了舒遥一把,将他在倒悬山主审视的锐利眼风里护得滴水不漏:“我信舒遥,他很好。”
七域主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卫珩对贪狼使施的妖法更严重,还是贪狼使给道尊灌的迷魂汤更有用。
在万分尴尬之际,玄和峰主出来打圆场。
人一旦活得久,打牌打得多,认识的牌友总不会少,听到的四面八方八卦更是多到数不清。
久而久之,哪怕深居简出如倒悬山主,在玄和峰主心里也不会留下多么英明神武的形象。
她十分自来熟,对倒悬山主道:“山主的质疑,我亦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小心无坏事。”
倒悬山主容色稍缓,点了点头。
玄和峰主说:“只是山主潜心练剑,恐怕不知外面近日来的风风雨雨,不如让我为山主讲解一二,也好让山主内心有个定夺。”
倒悬山主觉她说得也对,应道:“劳烦峰主为我答疑了。”
“诶呀,不劳烦不劳烦。”玄和峰主摆摆手,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大乘的灵识让倒悬山主内心或多或少有点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及时收手,当作无事发生。
只见玄和峰主殷殷询问道:“不知山主有没有看过一本叫玄山秘史的话本?”
“……”
自从玄山秘史在她两位师兄面前过了明路后,玄和峰主可谓是肆无忌惮。
看过玄山秘史的几人敬玄和峰主是个人物。
舒遥有点抱歉。
不是为倒悬山主即将崩塌的世界观。
而是——
他更凑近卫珩一分,两人几乎衣物相贴,舒遥小声道:“人在秘境中,我没来得及委托顾迟笔写出第二本的结局。“
他记得在玄山秘史里,舒瑶最后是和贪狼使在一起了来着。
“那有什么关系?”卫珩淡然问他。
不等舒遥赞叹两句道尊不愧是道尊,风光霁月,心胸宽广的时候,就听卫珩道:“有阿遥你在我身边足够。”
话本如何比得过活生生的人?
舒遥眨眨眼睛,促狭笑起来:“要是我不在呢?”
这一次卫珩未答他。
只是舒遥从他眉梢眼角里的反应里看出,顾迟笔可能有点危险。
舒遥心情更加愉悦起来。
七域主,倒悬山主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他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卫珩身上,“阿珩你不嫌烦,我自然是整天整天黏在你身上的。”
他后面补了一句:“你要是嫌烦,我也只好坏心肠地烦死你。”
卫珩眸光略动。
他伸手接住舒遥,低低应了一句:“不会。”
另外一边,倒悬山主以神识扫完了整本玄和峰主友情提供的玄山秘史。
他脸色铁青,若不是顾忌着卫珩本人在场,又是玄和峰主的话本,可能这本玄山秘史已然在他手中化为飞灰。
再仰天长啸一句:“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一心练剑,清心寡欲数百年的倒悬山主被迫打开崭新大门。
引长烟见他师父神色很不好,连忙劝道:“师父消气。话本里虽多为世人遐想出来的无妄之谈,但魔道中人确实真真切切地有意针对舒师弟。我前往魔宫一行中,魔修几次三番将舒师弟误解为贪狼使,意欲强取豪夺。”
倒悬山主并不是很想听下去。
他甚至不太想计较舒遥是不是贪狼使,贪狼使又究竟在不在紫薇秘境。
也不想知道舒遥贪狼使和道魔两尊的爱恨情仇。
就这样吧。
倒悬山主屈服了。
爱谁谁。
自己还是比较适合闭门造车,一心练剑。
倒悬山主忽然钦佩起万年前就将六道寺独立于世俗之外,避世不出的佛修前辈大智慧。
临云鹤满腔悲愤仍未散去,竟让他在此刻为舒遥壮着胆子出来作证:“是啊,魔道之人脑子多有点不好使。从北斗宗证杀、到魔宫来使、魔尊、七杀使和七域主,皆强词夺理将舒师弟认为是贪狼使。”
他煞有其事得出结论:“可见魔道的脑子不好使,是一脉相承的了。”
七域主:“……”
这特么是什么结论!
难道从上到下都说舒遥是贪狼使,不更应该证明他就是贪狼使本尊吗?
无法理解仙道中人所思所想的七域主心生绝望。
绝望得他不想辩解自己不是和让雪天一伙的,还被让雪天追杀数月,险些连自己的翩翩仪表都没能维持住。
玄和峰主更是使劲地帮舒遥洗刷冤屈:“云鹤说得不错,我亲眼见过阿遥的医道修为,他怎可能与贪狼使是一人?”
舒遥挂在唇边的笑意忽地晦涩起来。
他早不是初被卫珩收留养伤时,那个浑不在意,只把仙道当成自己漫长人生里一个落脚点的贪狼使。
仙道的人很好。
舒遥也很愿意和他们交朋友。
正是如此,才愈加无法自欺欺人。
他们愿意与之交朋友的是舒遥,道尊首徒。
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风光无限。
是自己骗的他们。
纵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终究是自己骗的他们。
舒遥抬眼直直望着卫珩。
他想问卫珩是不是会一直和他站在一处。
话至喉边滚动了几番,舒遥又觉得太矫情,临时改口说道:“阿珩,你抱一抱我。”
没有人能对着他的脸说出拒绝的话语。
更何况他在卫珩心里样样都好,尤是如此。
卫珩依言抱住了他。
他并无所谓众目睽睽,又有不知敌友的七域主在旁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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