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小镇深宅(2/2)
宅院的大门是普通的红木板门,上面的红漆都已经有点斑驳。门上横匾写着几个字,不过想要认字是不可能的了。宅院本身怎么看都毫不出奇,相比之下,门前站着的一个长者倒是有点引人注意。这大半夜的,站在院前又不进门,不知是什么打算。
那长者头戴着方布头巾,一身墨绿的长衫,显是飘逸,样貌隐在夜幕下看得不甚清楚,但云影的心却猛然提了起来。
这个长者,就是师尊大人!雾骅的身体震了一震,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蜻蜓下降了高度努力靠近院前,将目视的一切都传到了雾骅手持的那面小小铜镜上。只见梧桐子犹豫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伸手去拉动大木门上的铁环。那只大铁环周长胜过人的拳头,平时放置在门板上就是用来供访客敲门唤人之用,铁环的里外都被摸得光滑发亮。
虽然雾骅的通灵术并不算特别精通,但镜中景象已经十分真实,连梧桐子紧握铁环敲门却不小心砸到自己手指时候疼得一咧嘴的模样都能看得见。不仅如此,梧桐子使劲压低了嗓门的惨叫也被传送了过来,只是不知那铜镜上什么装置可以放出声音。
梧桐子连敲几下大门,宅院中都没有反应。云影不禁更加好奇,以师尊冰流岛掌门仙尊的身份,就是到了号称五界至尊的天界仙族,那却帝也要执个后辈之礼。这宅中所住是何等人,竟让师尊如此的屈尊,而且还甩掉了两个最亲的徒弟独自夜访……
直过了好一会,院里终于有了反应。门轴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不甘愿地挪动起来。厚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缝中露出一张小脸。原是一个看门的仆僮,稚嫩的脸上还带着点没睡够的倦容,看来约莫十一二岁,头上扎着大大的双丫髻。
那仆僮一双忽闪着的大眼珠子飞快打量了几下,看清是个衣着朴素的陌生长者,脸上便已经带了半分怒容,开口道:“我家主人睡下了,恕无法接待尊客,还请回吧。”说罢就要关门。梧桐子急道:“小哥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是故人梧桐子求见。”
一听这话那小僮更不高兴了,嘴上撅得快要挂起油瓶来:“什么古人新人的……我也不是什么小哥。有事明天再说。”说罢手上加了几分关门的力道,却感觉到大门纹丝不动,原来梧桐子已经伸出一脚将门板绊住。
“小哥还请海涵下,我确有要事……非,非得今日不可。”梧桐子心中甚急,他想见这院中主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也不能用年月来衡量。过去了一千年,无法再忍了!就算赌上个欺压小辈的恶名,今日也要踏进这门口。他下了决心,就要往门里闯。
“咦?你这人……怎么直接闯门啊……”仆僮吃了一惊,赶忙阻挡对方。这小镇虽然偏僻,寻常都没人敢来找麻烦,这长者看起来不像打家劫舍的好汉,行动上却也毫不逊色。眼看来人就要横冲直入,小僮正欲动手时,却听得院中轻轻飘来一句话:“让他进来。”
这话音从宅院正中的小楼发出,穿过夜晚的浅浅雾气,穿过一条铺满卵石的曲径和径间小树,穿过幽静的水池假山,最后落在了门边,让一老一少两人都愣住了。于是一场即将发生的争斗就此停息。
小僮心中暗暗惊讶,主人向来深居简出,很少见客。依稀记得幼时有一年魔皇遣使来要见主人,也被她拒之门外。
那真是好大的排场啊,高头大马的仪仗队从院门一路排到镇中去,县府里负责清场的差役几乎把整个小镇都给清的干干净净。头佩三根洁白的天鹅翎、身穿黑底金纹绣花袍的皇使在门外像被罚站一样从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可怜那是个三伏九月的日子,太阳烤得人身上几乎要冒出油来。结果还是只收了张拜帖就把人打发了,气得那皇使一捋袖子就走,上马时还差点踩空摔了一跤。
小僮回忆起那个皇使也是个胡子花白的长者,规规矩矩等了一整天连主人面都没见到。而今天这个深更半夜来访还要硬闯的却能得见。同样都是老头子,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趁着小僮还在发呆的功夫,梧桐子已经推开门,那门板又一次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刺耳。与院子主人的嗓音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一千年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如今一夕得闻,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听见潺潺的溪声,催着脚下步子加快,再加快。
一千年前,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自己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梧桐子深吸一口气,两脚行走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