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3）（1/2）

崖上，一盏红灯，一把古琴，一位青衣人。

竹青色的布衣长衫，系一条鸦青色的腰带，再无任何修饰。一头长发不加捆束，随意披散开来。临着深涯，兀自抚琴，席地而坐。琴声扬扬，纵使察觉到薛寒已立于身后，也未有中止的迹象。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相传嵇康于行刑前，依旧从容不迫弹奏此曲，终喟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或许嵇康的《广陵散》是真已绝迹，独属于他的激愤早已消泯于天地。但青鸾的《广陵散》，对于曲中雷霆风雨、戈矛纵横气势的把握，在自身历经百年的生命中，更多了意绝悲志之感，仿佛是在遥想嵇康，又为今人心生悲计。

人终是宿命匆匆的生物，不过数十载，囿于光阴，不可能事事洞悉。正如嵇康，一曲《广陵散》，亦莫过身陷当下，而直抒胸臆。但青鸾贵为五圣，他仅是在位就已有百余年，而今到底阳寿几许，无人知晓。漫长的时光，让这个静如止水的男人，洞见已远远超出人的范畴。

若说青鸾是五圣中最为神秘的一号人物，也绝非言过其实。

他天生出落得标致，从外表上看似是和薛寒一般年纪，但那绝色的容颜却是世间难寻。如女子般清丽的五官，却无丝毫的媚气，只多了几分清逸的书卷气，是如此朴素的着装，也掩盖不住的俊美。可惜，人无完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看不见。他从来都是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眼睛，更无人知道他失明的前因后续。

青鸾素喜琴音，据传位居五圣以前，曾是族中私塾的琴艺老师。此番朱雀前往人界，假扮柳媚娘的那点琴艺，便是以前从青鸾这里学到的一星半点，甚至还不及青鸾之技艺的百之一二。青鸾亦是离群索居之人，但唯独与薛寒相处时，偶尔也会多言几句。

青鸾成为五圣后，除非任务所需，便再未下过山。除凤凰阁中自行搭建的一座茅屋外，据传他在这山上还有一处别居，他更常在那儿独居，但旁人却从未寻得过这座屋宇。这别居是否真的存在，模样如何，青鸾在那儿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全是未知数。

就连他在凤凰阁中的居所，百年来也只有薛寒得幸受邀进去过一次。内设也算得普通，屋内错落悬挂着三把古琴，薛寒不懂音律，除了造型各异外，也看不出不同，但三把无一蒙尘却是让他印象深刻。一张低矮的书案上满是竹简，堆砌成山，随手翻开一册，尽是琴谱。两张琴桌，一张空着，另一张上却放着这屋内的第四把琴，但琴上盖着一叠黑布，可见青鸾不愿示人，薛寒也未追问。青鸾是日日弹琴，但共居凤凰阁中时，却几乎极少能闻其声。只因他一旦抚琴，便会布下隔空阵。于他而言，弹琴并非表演，而是私人的事，是他与琴之间的事。

薛寒静听青鸾的琴声，目光由那盏灯台，飘向了更为遥远的苍穹。那灯台在地界是常见之物，铁制的镂空提灯，底部有五枚倒钩与灯身相扣，可以随意打开，放入适量的石榴石碎石。

对于失明的青鸾而言，借由凤凰之力，看不看得见根本不是问题。再加之双目的退化，长久以来已使得其他感官无比敏锐，失明并未困扰着他。在黑暗中，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但他似乎习惯掌灯，在房内也是，落地的青铜流云灯柱，书案上的精铁提灯，常年都是亮着的。他说，不是看不见，而是有光，会亮一点。

立于崖前，等待破晓。

若是在人界，远方的天地一线之间应是该有一丝鱼肚白了吧，就像是被青鸾的琴音唤醒一般，散着尚有些冰冷的白光，拨云开雾，逐渐升起一轮朝日。随后是渐次清晰的婉转啼鸣，百灵或者杜鹃，只闻声，不见影。或许还有风起，吹起青鸾长及腰际的黑发，又吹落树上不知名的野花…薛寒静默不语，望着这无垠的黑暗与沉寂，记忆中鲜亮的部分蠢蠢不安。就在薛寒随意浮想之时，一曲终了，青鸾收回抚琴地双手，唇边多了一抹浅笑。对于薛寒的到来，他并不觉打扰。

“青鸾今日怎地不设阵？”先开口的是薛寒，所指阵法便是青鸾常用的隔空阵。

“今日此时只得你会前来，倒不必刻意施阵。”

“今日也曾占卜？”

“一时兴起。”

青鸾精通音律，也通算卦问卜之事，而且从未失算。

“可有卜得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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