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懊恼人心不如石 （3）（2/2）

鬼魂尽数腾空而起，但漂浮的高度却都控制在城墙之下。于是站在制高点的眺望台上，慕容珮方能将此宏大的场面尽收眼底。他们数量之多，如幽蓝的潮水一般，如百川归海之势，朝此地奔涌而来。他们静默无言，却秩序井然，渐渐在空中汇成了一片汪洋。但这汪洋却似被一刀劈裂般，自然地留出了一道宽阔而绵长的通道。无形的通道如堤坝般，将从各方聚来的孤魂分割两边，他们安静地漂浮空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通道越发绵长，已一眼望不到头。

那一刻，慕容珮有一错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万丈悬崖上望着夜色中汹涌翻滚的大海。狂风四起，卷起狂澜无数，蓝墨色的大海沸腾不止，海潮一遍又一遍的击打在嶙峋的崖壁上，一次比一次更为猛烈，不断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潮水越发高涨，席卷之势让慕容珮脚下的这座崖壁都隐隐颤动，击打，席卷，碎裂，退去，海潮周而复始，而他已仍站不住脚，摇摇欲坠…

“起！”

烛九阴一声令下，慕容珮所站立的铁架，猛地被一股无形之力，向前推出，而后迅速下落。就在慕容珮以为自己会径直从这十余丈高的眺望台上，狠狠摔下时，铁架却猛然停止了下坠，浮在空中，与孤魂齐高。过快的下落速度与猛然的停滞，让慕容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吐不出来，只因他现在连张嘴这样的小小举动都完成不了。

居高临下的时候，慕容珮看得不甚清楚。而此时他随着铁架，在那条刻意留出的通道中缓缓漂浮前行时，他看得无比清楚——这些幽蓝色的孤魂，早已没了所谓的五官，双眼和嘴唇都只是一个个空洞的豁口！但即便如此，慕容珮也能感觉到无数逼人地视线正齐齐射向他，如望着一顿美餐般垂涎欲滴，又如望着珍宝般垂手欲得…没错，慕容珮能感觉到，那些空洞的穴口里，满溢而出的是欲望！是渴求！是欣喜！

如果这种诡异的感觉可以具象化的话，那么从那些幽蓝的孔洞中满溢而出的，一定是黑色的粘液，恶心而黏着，混杂着腐朽的气息，滴得慕容珮满身满脸。而他却毫无办法，毫无还手之力。数以万计的沉默视线，远比想象中的狂欢与尖叫，来得更为压迫。这些粘稠的视线，像是具有腐蚀性一般，让慕容珮只觉自己的身心都在被缓缓侵蚀，浑身冷汗。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黎城？为什么烛九阴会说自己能助他们重返人界？

莫非是…被骗了？被薛寒…骗了？！

这个想法让慕容珮不寒而栗，内心的惶恐越来越重，混合着万众几乎让人窒息的视线，如海水涨潮般，他觉得呼吸困难。慕容珮想要闭上双眼，但他做不到，他浑身上下都早已不听使唤，唯独还能勉强维持的动作，便只有呼吸与转动眼珠。于是，他抬眼…望见了那座微微泛着红光的嶙峋巨山…

山上，一座尽数用石榴石搭建而成的异色宫殿中，五圣齐聚。

五人围绕着一个大型石砌圆桌而坐，朱雀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但薛寒却一句都没能听得进去，不久之前，手腕处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在意不已。

他不动声色地查看着右手腕的伤势，却发现已是根本无法动弹，看来是骨头断裂了。

“鸑鷟…？鸑鷟…？！”

朱雀似是发现了薛寒的异常，一连呼喊了他两声。薛寒下意识地将右手藏于袖中，望了一眼朱雀，便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了宫殿。余下三人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竟没有一人试图阻止。

薛寒刚一踏出宫殿，便运功于右腕之上，受伤处散着淡淡紫光。他用左手抓住右腕，一用力，硬将错位的骨头矫回了正位，接骨的疼痛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他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没有感觉一般。

薛寒召出后背的双翼，巨大的鸑鷟羽翼，轻轻一拂，便将他带至了山顶。他站立在崖边，远远北望，只见一片无垠的幽蓝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