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下）（1/2）

那时的日子总是那么欢乐。虽然苏辰总会在回家的三四天里给我布置很多很多的作业，同时我还必须忍受他连周立波听了都要含恨而死的犀利言词；虽然他会指着我卷子上惨不忍睹的成绩叫我抄写课文，然后把我抄的课文带回学校垫桌子；虽然他会严格管制我的交往对象，搞得小同给我拿漫画都要在巷子口以毒品交易的形式进行……但总的而言，生活还是明亮鲜活的。那时的我，凭借一腔热血喜欢上珠穆朗玛峰一样高不可攀的苏辰，自动自觉地忍受他对我所有的要求并甘之如饴，那时我人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阻止苏辰和杜艾黎的见面并破坏他们的感情，只不过这个任务在我升上高中后变得异常艰难。

经过苏辰魔鬼式的训练，我终于考上市一中。此举让所有的老师跌破了眼镜，在得知我考前的辅导老师是苏辰后，他们一致认为他完成了一件教育史上不可能完成的事件，并极力怂恿他毕业后来校任教。我妈和苏阿姨得知这事后，也是异常激动，苏阿姨还在通知书发下来的那晚请我们去当时A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饭店吃了一顿。但我的喜悦持续了一个月不到，就被杜艾黎打断了。

杜艾黎大我两级，我读高一的时候她已经高三了，痛苦的是一中当时搞素质教育，就算是高三学生也不能擅自增加负担，这导致我和她有一样的作息时间。于是在一个晚自习结束的夜晚，她顺利地和前来接我的苏辰“偶遇”了。

自那以后，她天天和我一同回家，风雨无阻。而苏辰也从最开始的惊讶变为后来的习惯，再到后来偶尔不见她还会很自然地等一会儿。那时苏辰说我在长身体，每次来接我必准备一些吃的，或者领我在路上吃些东西再回家。而杜艾黎以要保持身材为由对宵夜敬谢不敏。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保持身材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要腾出嘴巴来和苏辰聊天。她成绩好，人又聪明，专挑课本上没学过的东西和苏辰讲，搞得我一点嘴也插不上。她和他聊Gonewiththewind，我要咬着汉堡听很久才明白她说的是《飘》，她对里面卫希里写给媚兰妮的信而大发感慨，还能即兴背下一段，搞得刚弄清“amisare”用法的我只能惊恐地看着她。

我说过，苏辰是个很有才情的小青年，自然对这些不陌生。杜艾黎投其所好，他并不全然拒绝。他们在路灯下讨论外国名著，讨论中国古典文学，讨论康斯坦布尔的画风……说到兴起处会非常默契地一笑。我不知不觉就会掉在他们的身后，看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打成两条纤细的长影，幻想街角突然出现一辆卡车撞死杜艾黎。

我还记得，那时的杜艾黎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显得特别清纯。虽然一中明令禁止留长发，一众女生因此都顶着白菜帮子一样的发型，但她还是费劲心思地将发梢打得很有层次感，使她的白菜帮子看上去怎么都比我们高级。她和苏辰走在一起，就像是MV里的男女主角，般配得任何人都忍不住想把插进其中的第三者碎尸万段。

我不敢挑战大众的底线，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的关系一日比一日亲密，脸上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苏辰曾经拒绝过杜艾黎，我希望他能站稳立场抵住诱惑。

这种情况直到苏辰被他父亲接走，持续了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简直被他们折磨得心力交瘁。前一刻还因为苏辰对我的好而欢欣不已，后一刻就被杜艾黎和他同行的身影搞得紧张兮兮，心理压力大得跟特务一样。我甚至有些庆幸苏辰的父亲接走了他，这日子再过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现在想来，我所有的少年时光都围着他在转，心酸苦涩，甜蜜欢乐，全操纵在一个叫苏辰的少年手上，除了年纪太小外加当事人不太配合而没能献出处女之身外，真的是什么都给了。如果那时苏辰能对我说一句：“叶轩，我喜欢你。”我想我大概会把心脏病都激动出来。但为了我的心脏着想，上天一直没有给苏辰安排这句台词。

往事不堪回首，我摇摇头：“苏辰，我看不透你，一点也看不透。你对我好，好到让我不由自主地认为你喜欢我，可我又不敢信多了，怕是一场空欢喜……事实证明确实是一场空欢喜，但是今天，杜艾黎又对我说不是那样的。她说你喜欢我，说你为了我……我究竟该相信谁？苏辰你告诉我我究竟该信谁？”

我的情绪喷涌而出，忍了这么久，猜了这么久，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我和苏辰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苏辰被我的情绪感染，语调嘶哑：“叶轩……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把拳头抵在嘴边，怕自己会哭：“你失忆了嘛。可是苏辰，你怎么就失忆了呢？那个围着你转的叶轩你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十多年……那么长的日子，你怎么说忘就忘！”拳头不抵事，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也许当我在院子的梧桐树下等你回来或者当我在监狱里等你来救我时，你已经把我忘了。你再也不记得，有一个叫叶轩的人……”

“小轩！小轩你冷静一点！”宋亦熙把我抱住，试图安抚我。

可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一个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人，转眼之间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连同他对你可能有的情感。如此巨大的失望只有中了1000万却被告知领奖期已过，彩票作废的事例能够与之匹敌。

我使劲想从宋亦熙的怀里挣脱出来，却只换来他更紧的钳制。苏辰见我们动手了，马上过来要拉我们，但宋亦熙在他碰到我之前一个挥手就让他跌坐在了床上。

苏辰急道：“宋亦熙，你别……别伤着她！”

宋亦熙丝毫不理会苏辰，剧烈运动使我的头发晕。我一边叫道：“宋亦熙，你放手！”一边用井喷一样的眼泪宣泄我苦苦压抑的感情。

我大幅度地摇着头，像是要摇掉头晕的感觉，又像是要摇掉那些使我痛苦的记忆，期望能像苏辰一样一忘百了。宋亦熙见我运动重心已经从手转移到了头，也跟着把手移到我头上。他大大的手紧紧捧住我的脑袋使我动弹不得，然后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一个吻深深地落了下来。

这真的是一个深吻，不管是从动作上还是从时间上来讲。宋亦熙用舌紧紧堵住我的嘴，所有的呜咽叫喊仿佛都被他吞到了肚子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让我有一种他正在流泪的错觉。我想我真是喝多了，在当今这个五步一GAY，十步一娘受的世界里，宋老师算是爷们儿中的爷们儿，就算是CCTV的配乐诗朗诵也不见得会让他触景生情，怎么可能因为我这段失败的早恋回忆而泪流满面。我的头脑被他弄得混乱，只能感受他炽热的气息充满了我的口腔继而席卷我周身，微微发颤的双臂滑下来抱住我的背，让我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等他终于放开我时，我的意识已经一片空白。宋亦熙贴着我的唇道：“都过去了，小轩，都过去了，别再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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