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丹巴江央(四)(1/2)
带路的少年扎巴悄然退出去。菩提心知前面那人必定是江央所说的多吉喇嘛。虽想上前招呼,却不知规矩,两下踌躇间,忽闻多吉喇嘛开口:“来者是谁?”
话音温和。他站起身来,缓慢转头——
多吉喇嘛看来竟与江央年纪相仿。
“这……”菩提取出那枚作凭证的挂坠,却因武闲心在一边,不好开口。她应许过江央,不告诉他人他的秘密的。
多吉喇嘛似看出端倪,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有人生病了么?”武闲心大奇:“他现在正在客栈,拜托您去看看,他病得好严重!”
“不必去,你们已把他带来了。”多吉喇嘛自菩提手中取过那枚挂坠:“老朋友,过了这么久,才肯再来找我。”面向手中坠子,似有所思。
忽然,他转身面向摸不着头脑的武闲心,双眼定定看着她。剑眉下一双虎目中似有五色光晕流动,武闲心只觉一阵恍惚,便软倒在地。
“多吉喇嘛,她……”
“不必担心,她不过时歇息片刻。”多吉喇嘛手一探,示意菩提在蒲团上坐下,他自己亦再次跌伽而坐。他的手心,放着那枚拇指大小的银质转经筒。
菩提心念一动:“多吉喇嘛,难道江央的本体便是这——”
喇嘛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起来:“他力量消耗过多,你们若是晚来一步,他的‘灵’便泯灭了。但我又见他境界似乎精进不少,这一路上,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
菩提一一详述,多吉喇嘛神色不变,陷入沉思。
“罢了,只有如此。”过了许久,喇嘛长叹一口气,取出一枚锋利银刀。刀面光滑如水,银光粲然。又得一只雕刻繁复的象牙色骨碗,把那枚坠子放入碗中。
喇嘛手捉刀背,在手腕上一划——
菩提惊声叫出来。
“无妨。”多吉喇嘛仍旧是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笑容。只见他手腕上喷出一股殷红,淅淅沥沥洒入骨碗,那坠子上沾染血丝,竟开始缓慢膨大。待血水浸没半碗,那坠子已化作拳头大小的转经筒。
黄亮的铜质筒身上镌满藏文八字真言。又缀着几粒小小的猫眼石,折射出诡谲光芒。木质筒柄暗红,已经被摩挲地十分光滑,上起了一层厚厚包浆。
喇嘛压住血脉,又将伤口裹住。菩提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好。问道:“江央——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喇嘛无奈笑笑:“他灵性已有损伤,需每一月换一次人血供养,每日听经,历经两载方能回复人形。”
菩提咋舌。看着眼前的转经筒。难怪他有佛性。原来竟是这个东西……也只有常年经历佛音熏陶,方可做出那样自我牺牲以救他人的事情吧。
多吉喇嘛转过头来看着菩提,这严守教义的黄教僧人,神色中有一股悲悯的意味。“你对江央,还是有许多好奇吧?他本是……”
6。
布达拉宫前白茫茫的雪地上曾有一段脚印,蜿蜒向帕廓街,蜿蜒向万丈软红。
然而此时,青年僧人隐没在昏暗的佛堂,经幢与香烟之后。他低眉阖目,轻声念诵。一枚黄铜镶猫眼的转经筒躺在香烛之后。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别,免教生死作相思。
原以为他诵的是经,原来竟是哀婉缠绵的情诗。
藏历木鸡年,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已遭废立,软禁起来。不日便要解押上京。
木鱼笃笃地响……线香烧得卷起来,哔哔啵啵地断开,铺一层香灰。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藏香中,佛神的庄严下,这僧人心中想的却是自己的情人。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此时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仍然忘不掉帕廓街的那个女子。
拿起转经筒。六字真言一遍又一遍地旋转,转得心乱。我日日忍受这苦修……晨昏都是梵声相伴,强我心如槁木。谁说我是活佛?到头不过是佛神手中一枚棋子,不得自在,不得有七情六欲……然而软红万丈,光怪陆离地世界,才是我想要的。
我要在帕廓街饮酒,宴乐。
我要同她一起!这经,不念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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