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荼郁垒(三)(2/2)
正觉侥幸,背后冷汗浸出,谁想一道细细声音竟然穿到耳边。
“冷先生,命数既定,你我将来自有再见之日,只是确切情形如何,却是不可说,不可说。”分明是红线声音。婉转萦绕在他耳边。竟似她将口对在他耳边所说一般。
冷朝阳心旌一荡。
然而面前红线分明没有再转身过来,连停顿也无,只是一人一人敬下去,一樽一樽地喝,方才那话,是真是幻?冷朝阳十分迷茫。
是夜,红线饮酒无数,终于醉了,告罪而出,之后便不知所终。
诸宾客只当她是一个符号,是一个传奇。然而冷朝阳却为此惘然。
却说冷朝阳本无官位在身,家中亦无他人。自与红线一别,竟日难眠,只把神仙方士之书来看。听闻市井中有奇异之人亦是十分上心,整个人竟如疯魔了一般。
终有一日,他散尽了家财,自作了一口三尺长剑,置一匹良马,遨游寻仙访道去了。
久经风尘,岁月碾磨,红线于他心中印象竟丝毫未减。他自己也说不得这是怎样的情愫,并非情爱,亦非崇敬。
时光如梭,不觉已有三四年光景,也是冷朝阳执念不改,多经磨砺后终有奇遇,得以成为身怀异术之人。自此寻找红线之心愈切。
又过了十余年,他不住寻找,修炼亦更进一步,终于遂愿见了红线。然而此时方知她乃是志异师而非剑仙。她已写毕志异录,寻了传人,作常人已有十余年。冷朝阳已是不老的半仙,仍旧是当年薛嵩宴席上的模样。红线却成了三十许的寻常妇人。目中精光已褪,日日相夫教子,出入市井。
冷朝阳心中到底不甘,邀红线同去修行,却为她所拒。个中缘由,不得明言。
红线只是嘱咐他,志异师极易夭折,托他对后辈稍加照看。然而她到底无再修道之心,只愿如此平和终老。
冷朝阳应了,自此远遁深山,再未与红线见过。
说到底,人生百年,白云苍狗,俗世中繁华太多,只怕迷了人眼,红尘如毒,又怕老了容颜,只有山中清静,不知岁月。
一想,一梦,百年便悄然去了。千年万年,亦如斯夫。
(红线的故事请参见《唐传奇》之《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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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实在太明,捋出来,简直是如绘作一张图呈现眼前。
前前后后,菩提似乎明了。却仍有疑惑——只是她不敢问他。他……简直就像亲自经历过。否则,哪里知晓那么多婉转心事?
罢么。菩提摇摇头,看看手中的神荼郁垒。
往事本就是褪色的;何况还是千年时光侵染。盛唐余晖早就干涸成一点残血。至于那一根悬于红尘上的红线与目连有什么联系,她也不像细究。
她知的是,自己自此成为一个志异师。
即便是浅薄的,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她仍然将继续下去。
她还不懂红线为何最终甘于平庸老死。她只要自己同目连一样,以传奇保存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