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高速诡车（2/2）

我妈摇摇头：“没有啊。咱家这些天正忙，万顺天天都在家干活，连门都出的少，没听说他跟什么陌生人来往。”我妈边说边又开始抹眼泪，“万顺和敏娇结婚以后，就经常吵架。敏娇生完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哭，闹离婚，闹自杀，俩人天天吵个没完。这一年多，好不容易俩人慢慢感情好点了，谁知道又出了这事……”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动。

有件事，好像我们一直都没有留意！

第一起案件，断头案的死者李阳，其妻罗小欧，曾患有产后抑郁。第二起案件，裸死案的死者武志强，其妻杜若刚生产完，也患有产后抑郁！那对出租屋小情侣的死亡，看起来像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患病时候杀人，暂时没觉得和其余案件有什么关系。而徐娅茜在感染了艾滋病之后，抑郁情绪应该也比较严重。就连赵秋霞，也应该是重度抑郁症患者，曾数度尝试过自杀!那具腐烂的女尸，暂时还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状况。现在，根据我妈的说法，我弟妹敏娇，也曾经出现过产后抑郁的症状。

这些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这才是这些恶性案件和我之间最终的联结？毕竟这是我能想到的，那些被害者和我之间唯一最有可能有的联系了。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抑郁症和我之间自然关系密切，虽然我现在对她们根本没有印象，不觉得她们曾经是我的咨客。这样一想，我越发觉得万顺也许真的不是被害妄想，可能确实是有人想要害他！

正想的入神，副驾驶的四水突然轻轻碰了碰我：“雷伊，后面有辆车！”

我看了看后视镜。

暮色已经慢慢降临，高速路上的车很少，一辆白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像昏暗水域里的一条大鱼，无声无息，宛若幽灵。

“我注意那辆车很久了，”四水说，“它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慢它也慢，我们快它也快。”

“能看清车牌吗？”我现在基本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何况四水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觉得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四水摇摇头：“天黑了，光线不好，看不清楚。只能大致分辨出是一辆白色捷达轿车，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从我们上高速不久，它就跟上我们了，至少已经跟了我们半个小时了。”

“那怎么办？”我不停地看后视镜。高速路上车不多，我特意放慢速度，白色捷达也放慢了速度，我加速，它也加速，果然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后面。

四水说：“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我们车上还有个病人，又不知道那人的底细，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开回家把你弟弟安置好再说吧，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占上风，估计一举一动早就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我妈不明就里，迷茫地问道：“小伊，怎么了？后面的车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敷衍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示意四水也不要再说了。我的事，很少会告诉家里，这次，我也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知道。

我直接把车开回了家，那辆白色捷达在进入市区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也许是我们太疑神疑鬼了？

先让万顺和我妈住下，四水则回了她下榻的宾馆，我给孟海洋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我和孟海洋，四水，约定明天先把我妈和万顺带去精神病医院，之后再好好讨论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也许万顺是这几天折腾累了，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我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呼吸均匀，脉搏也正常，暂时放下了心。和我妈一起叫了外卖，草草吃完，夜已经深了。我们俩坐在客厅沙发上，简单聊了几句，就再也没有话说了。

沉默了许久，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电视，我妈说要去睡觉。我默默地给她把被褥找出来铺好，就走了出来。不一会，两间卧室里都传出来均匀的鼾声，呼噜声。我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全是同一个词：抑郁症。

抑郁症这个词，在我眼里，无异于是洪水猛兽。而在普通人眼里，大概都觉得是无病呻吟。患上抑郁症之后，最大的痛苦不是抑郁症所带来的各种症状，而是身边无人理解所造成的无意伤害。没有经历过抑郁症折磨的人，永远不会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且如果一旦患上了抑郁症，它就会像魔鬼一样跟随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许多抑郁症患者不堪这样的痛苦折磨，最终选择了自杀，也有很多抑郁症患者，在极度痛苦的支配下，会选择去伤害别人。

在我从事心理咨询的职业生涯里面，接触过许多抑郁症患者。有一部分比较适合以服药治疗为主的，被我转到了精神病医院我的老师那里，进行药物治疗，并在医院辅助进行心理辅导。另一部分症状轻一些，又不想去精神病医院长期就诊的，经过老师的建议，一面适当在老师那里定期检查调整服药方案，评估康复情况，一面在我这里做心理咨询。他们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因为我也同样度过一段难以描述的抑郁状态。而且它会反复发作，无论是服药还是做心理咨询，都几乎不可能治愈。

当它袭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陷入了粘滞液体的包裹中，又像坠入了一个永远落不到底的黑暗深渊，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悲观厌世，哭泣，烦躁易怒，冷漠绝望，产生社交恐惧，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半点兴趣，整个世界全是灰色的，就像在播放一场古老的无声电影。艰难而又懦弱地行走在人间，却像游荡在寂静的坟墓里一样。各种无法言表的症状如影随形，执着而诡异，情绪变得七零八碎，敏感脆弱，歇斯底里，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不吃药的时候，脑海中不停地思考，永不停歇，就像在为自己进行一场缓慢永远不会结束的葬礼。吃了药，却又觉得思维慢慢变得迟钝，头疼，头晕，昏昏沉沉。

当一个人抑郁到了极点，已经对世界和对自己都放弃了的时候，自伤，自杀，伤人，一切皆有可能。

现在，我还不清楚抑郁症在这些凶杀案中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也许真的就是这些案件的共同点和切入点！我决定等天亮以后，要去咨询室翻翻以往的档案，看看这几年所有的抑郁症患者当中，会不会有什么以往没注意到的特殊情况。

我觉得似乎无形当中有一张大网，笼罩在我头顶上。这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一只准备猎食的老虎，随时都可能扑下来，张开血盆大口，用尖牙利爪把我顷刻间撕咬地粉碎！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无计可施。

我把自己隐藏在无边的黑夜里，无声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