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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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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西关外,一辆双套马车沿着大道朝西北方向疾驰。这是当地去往京城唯一的必经之路,尽管这里距离着北京不过300华里,但是由于交通极不便利,必须先行搭乘马车经过30里地的土路到达徐水,然后乘上火车途经到丰台,再换乘开往北京城的火车,整个路途约莫需要一天的功夫,如果赶不凑巧,还要在外露宿一夜。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秋雨,道路还有些泥泞,还好避免了暴土扬场,马车在大道上向前行进着,路两旁不时掠过低矮的村庄,有的庄稼地里还有尚未受割的红彤彤已经成熟了的晚秋高粱。

马车上,钧柱靠坐在随身携带的行李上,旁边紧挨着他的,是大钧柱十二岁的结拜大哥王善魁。

善魁和钧柱本是同住在西街胡同的乡邻,在西街口儿上经营着一家小酒馆儿,以此谋生。他性格耿直,为人豪爽,乡邻们谁家有个难事他都主动赶去帮忙,遇有不平之事他也敢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善魁从心眼儿里就喜欢这个聪明规矩的小老弟,在钧柱幼年时,由于其父常年在外经商,他就时常关照这个懂事的孩子,而钧柱也是特别尊敬这个年长自己十来岁的老大哥。

从钧柱父亲病重直到去世,善魁更是放下自己酒馆儿的生意跟着忙前忙后,料理完钧柱家的后事,看着这一家老小孤独无助的境况,心中更加同情和怜惜尚在年少的钧柱,他便决定要和钧柱结拜为兄弟,以帮助支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自从兄弟二人结拜以后,钧柱家的大事小情他都系挂在心上,从此,兄弟感情更加深了一步。这不他又亲自护送钧柱奔赴京城学艺了。

坐在一路前行的马车上,钧柱无心观赏路两旁的风光,不住回身凝望着渐渐远离的家乡。

善魁给钧柱紧了紧透风的衣领,“兄弟!家里的事别太挂牵了,婶子是个刚强的人,再说了,有什么事还有我呢,你不用惦记着!”,钧柱道:“有大哥照应着我当然放心,我只是可怜我妈,这几十年太不容易了!”“兄弟,所以你到了柜上可要好好儿学本事,将来混出个模样儿来,婶子不也能跟着你享享福吗?还有钧柱,在外头可不比在家,在掌柜的那儿多活泛点儿,和师兄弟儿们处好关系,遇到什么难处就给我写信,三年一晃就到了!”

马车经过一路颠簸到了徐水,又换乘上了火车,接近傍晚时分,到达了北京正阳门火车站。

下了火车,哥儿俩在一家小饭馆简单充了饥,便登上两辆人力车,沿着北京城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奔南城一路赶去。

时值傍晚,华灯初上,放眼所见,车辆熙来攘往,人流摩肩接踵,道路两旁商家店铺鳞次栉比,各买卖字号的霓虹灯不断变幻闪烁交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大街小巷内商贩们各具特色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还隐约传出悠扬悦耳的京戏皮黄。

京城这番繁华喧嚣、热闹非常的诱人景象,并没有引起这个初到大城市的少年丝毫的兴奋与冲动。他落寞的神情皆在满怀充盈着难以割舍的故土与亲人,眼前,是挥之不去的将要离家时母亲满含着热泪,为自己整理着身着的衣装,那难舍难分、令人心碎的神情摸样;耳边,更不住回响着母亲那牵肠挂肚的千叮咛万嘱咐;心里,还不时翻腾着对好兄弟云儿的眷眷依恋……

沿着正阳门大街,穿过大栅栏几条街巷,人力车拐进了京师极具风雅、文化气息浓郁的琉璃厂大街,在一家悬挂着“宝祥斋”牌匾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店铺匾额为墨底雕金,其下左右是一对隶书楹联。

上联为:物华天宝藏天下

下联是:博雅聚祥阅古今

整体门面庄重、大气。

店铺左侧的大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急忙走下台阶,满面带笑地问:“您二位是从水乡安新来的吧?”,善魁答道:“是呀!”,小伙子又朝着钧柱问:“你就是钧柱吧?”“是!”“那您是?”“我是钧柱的大哥!”,小伙子一把接过了善魁手里的行李:“师父让我在这候着你们多时了,快跟我进来吧!”

哥儿俩跟着小伙子迈步上了台阶,进了大门,走出过道,又穿过前院儿,再进入二门儿,来到了内宅,院内左右是东西厢房,迎面是坐北朝南一明两暗的上房。

在上房中厅内,一对中年夫妇端坐在八仙桌两旁的太师椅上,男主人看上去神态、做派威仪稳健,但却不失谦逊和善,这就是宝祥斋的掌柜于皓轩,女主人则于雍容典雅中蕴含着温润慈祥,这便是掌柜夫人金氏。

随着“师父师娘!师弟到啦!”的话音儿,夫妇俩忙站起身,小伙子掀开竹门帘,请善魁钧柱哥儿俩进了屋。

于掌柜和夫人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小伙子介绍着:“这就是师父、师娘!”

钧柱赶紧上前跪倒:“师父师娘在上,钧柱给师父师娘请安!”

于掌柜一把拉起钧柱:“嗨!现如今可是民国了,不兴这套了!”,又朝着小伙子道:“大成,先把你师弟的行李安置一下!”,师娘则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钧柱,不禁脱口而出:“像!真像!”

钧柱指着善魁:“师父师娘,这是我大哥!”,于掌柜不觉诧异:“你大哥?”,善魁忙解释道:“我和钧柱是结拜的兄弟,这趟是专程来送我兄弟的!”“哦!原来如此,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啊!哎呀一路辛苦了!快坐坐!”

等落了座,善魁道:“于掌柜,从我兄弟这论,我也该尊您为师父,我兄弟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家乡,初到贵店来学艺,今后有何不当之处,还望师父多加指教!”

于掌柜爽朗地笑了:“嗨!别客气!我和钧柱父亲可是至交,他父亲在世时,早就把孩子学艺的事托付给了我,我这也算兑现对朋友的承诺吧!请您回去也转告嫂夫人,孩子在我这绝受不了委屈,请她完全放心!” “那我就代婶子多谢师父师娘了!今儿把我兄弟送到这,见到您二位我这也算踏实了,天儿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师娘忙阻拦着:“别!别!已经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了晚饭!”“不了师娘,刚才下了火车,我们已经在车站吃过了!” “天儿这么晚了,你还上哪儿去呀?”“我有个亲戚也在北京,难得来一趟,顺便过去看看,明儿一早儿就得赶路回家了!”“嗨!着什么急呀,明儿让大成带你们哥儿俩先在京城转转!”,善魁道:“不讨饶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吧!”,于掌柜说:“也好,那我就不挽留了!”转身朝院儿里喊了声:“大成啊!叫车送客!”,说着和夫人起身送别,钧柱忙说:“师父师娘,我去送送我大哥!”“嗯!好!”,善魁拱手告辞:“师父、师娘请留步!”,钧柱陪着大哥出了房门。

望着钧柱的背影,金氏面露喜色地对丈夫说:“这孩子,可真像他爹,是颗好苗子,将来,准保有出息!”, 于掌柜也点着头,“嗯,得好好儿栽培栽培!”

怀着不舍的心情,钧柱送走了大哥,和大成又回到上房。于掌柜指着大成对钧柱道:“钧柱啊,这是你二师兄大成!往后,你就跟着你二师兄,该做什么都由你二师兄跟你交代!”,钧柱毕恭毕敬的冲着大成鞠了一躬:“二师兄!”,于掌柜接着说:“你还有个大师兄,眼下他去外地办货了,等回来再给你们引见,好啦!今儿赶了一天的路,早点儿歇着吧!”,钧柱答着“是!”,跟着二师兄出了上房。

大成引领着钧柱穿过垂花儿门儿,来到了宽敞的后院儿,院子里一排北房,大成指着第一间房子说:“这就是咱们大师兄住的屋子,紧挨着这间是咱们俩的!”,随手打开房门,钧柱跟着师兄进了屋。

大成先帮钧柱脱下夹袍儿,在门外抖了抖,挂在墙上的衣钩上,又拿起脸盆,“我去打点儿热水,你洗把脸,泡泡脚解解乏!”,钧柱赶忙拦住:“师兄,我自己来!” “你刚到,还不摸门儿,往后熟了我就不管了!”,大成说着端起脸盆出了屋。

钧柱环顾着房内,只见中间一个二屉桌旁,是两张单人床,二师兄已经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整整齐齐地铺盖好了。大成打水回来,俩人刚洗漱完毕,只听门外师娘的声音:“大成啊!睡了吗?”

“是师娘!”,大成打开门,“师娘,您进来吧!”,钧柱也忙起身,师娘把手里托着的一盘儿点心放在桌上:“钧柱啊,我寻思着你今儿在外头准没吃磁实,大成也净顾着在门口儿迎候你们了,晚饭也没吃好,你们哥儿俩再垫吧垫吧!”“师娘!我不饿!”“嗨!正长身体了,可别委屈着,钧柱啊,到了这儿就跟自个儿家里一样!有什么事呀,尽管跟你大成师兄说!”

钧柱不觉心中一热,“知道了,师娘!”“好了!不早了,你们哥儿俩早点儿休息!”

送师娘出了门,大成倒了杯水递给钧柱:“师弟,听师娘的,今儿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累了,吃块点心,早点儿歇着吧!”,钧柱说:“师兄,我不累!我想请师兄先把咱们店里的情况,还有我今后都该干些什么跟我说道说道!钧柱新来乍到,往后还得师兄多加指教!”

大成憨憨地乐了:“师弟,我也是打乡出下来的,不会什么客套,既然咱们兄弟俩能遇到一块儿,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你说对吧?”,钧柱点着头。

“要说起咱们店里的事,就先从师父跟师娘说起吧,你别看师父人看上去挺严肃,实际上是个宽厚和善的生意人,师娘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贤内助,家里人口儿也挺简单,师父师娘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五六岁,因为师娘身体不大好,孩子是常年住在内城的姥姥家,偶尔师娘也接回来住几天。再说柜上,咱们店里有六个伙计,他们都来柜上多年了,个个都是行家里手,要论起来,人家可都算咱师叔辈儿了,多年来相处也都比较和气,往后咱们多尊重、好好儿跟人家学生意就是了。再有就是刚才师父提到的那个大师兄,他本是师父的近亲,对柜上的生意都很精通,也深得师父的器重,店里的大事小情师父基本都交由他打理,就是……”

大成迟疑了下:“怎么说呢,……就是人有点儿葛吧,不大合群儿,往后相处起来多加注意就是了!”,钧柱不住地点着头:“嗯,我记住了!”

“在这学徒的事呢,我再跟你说说,本来按照这老规矩,凡到了店里学徒都得签订契约,又叫写字儿的学徒,说白了就是生死合同,师父说他和令尊是莫逆之交,这条儿规矩就免了,不过三年学徒期的老规矩照旧,第一年先干杂活儿,第二年开始到柜上给师傅们搭下手儿,到了第三年上才真正能进柜台,开始学着做生意,我们都是这么着过来的,不过三年倒也很快。咱先说眼下吧,像别的买卖家儿这头一年呐,那杂活儿可就多了去了,什么烧火做饭、打扫清洗、给师父端尿盆儿倒夜壶、给师娘抱孩子,不过这些活儿在咱们这儿一概没有,因为伙房里有一个师傅,就是专门儿给店里做饭,师娘的孩子也不在跟前儿,就是师父有个早晨起来喝茶的习惯,记得早上给备好就行了,师父师娘屋里的活儿,经常是师娘自己动手,有时候师娘身体不好,咱帮着做做清洁打扫,不过有件事你得注意,那上房厅里条案上有只瓶你千万得小心,因为那是师父家的传世之宝!据说是价值连城!”

钧柱点点头:“我记下了!”

“还有,如果大师兄在店里的时候,要捎带着给他屋里也做做卫生!”“我知道了!”“就这些吧,从明儿开始我带着你一起干!”“那就有劳二师兄了!”

大成拿过桌上的闹钟上了上弦:“得!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儿闹表一响咱就起床!”

钧柱躺在床上,回味着进店来的不过几个时辰,师父大度和善的姿态、师娘如慈母般的关爱,还有二师兄淳朴憨厚、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远离家乡、远离母亲,初到一个陌生之地的那种茫然无助、孤独忐忑的情绪渐渐地消散,很快进入了酣睡。

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闹钟“叮铃铃”一响,大成翻身起床,见对面床上被褥已折叠整齐,屋内却不见了钧柱。他急忙穿衣下床,刚打开房门,差点儿和正要进屋的钧柱撞个满怀。

“师弟,怎么起这么早啊?你这一脑袋汗干什么去了?”

钧柱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刚刚在院子里练了练功,师兄,把你吵醒了吧?”“没有!是闹表响了!也该起了!”“师兄,那咱先干什么呀?” “跟我来吧!”

师兄弟二人开始了一天的活计,钧柱跟着大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乎了有一个多时辰,回到伙房,俩人在炉火上熬了点儿米粥,就着馒头和咸菜吃起了早点。

大成边吃边问:“师弟,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说看!”“起床后先把前后院落打扫干净,再到伙房,捅开炉火,烧壶开水,给师父沏好茶端到上房,打好师父师娘洗漱用水,接着去街上买来豆汁儿烧饼焦圈儿,给师父师娘备好早点!”

大成满意地:“对!这就是咱们一天的开始,再后,就是在这个伙房里,魏师傅做饭的时候咱给打打下手儿,还有,这老北京可有句口头儿禅:早茶、晚酒、饭后烟,每天早晨上房屋咱师父的茶水记得要及时给续上!”“还有呢?”“还有,就是随时听从师父、师娘的招呼就是了!”,钧柱点着头:“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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