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1/2）
求仙，本应摈七情，除六欲。可苏陆胸无大志，并不想成仙。
苏陆不知道那些邪修什么时候会追来，他已经没有力气逃了，身处在一处悬崖下寒潭旁，唇边不断溢出鲜血，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或许他这一生，本就该卑微如蝼蚁，现下不过是回归原途罢了。被邪修捉去，狠狠堕了师门脸面，不知那人会怎么想，不过这大概也与自己无关了。
他最初，不过想求个温饱而已。
那时的他还没有名字，只勉强记得自己姓苏。
淮河水泛滥成灾，道门集结了不少大修帮助赈灾。
那晚他上街寻找食物，转过街角，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眼前人，青丝白衣，彼时月华如洗，落在对方身上像是凝着有如实质的寒霜。
一瞬间，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万物在他眼中尽归虚无，世间只余眼前人。心瑟缩了一下，他不知这是什么滋味，楞楞地看着对方。
那人抬眼看来，“是流民？”声音悦耳动听，如玉石琤琤。
他倏忽惊醒，咬着嘴唇，装作害怕的样子从短柱后走了出来，想要接近又有几分怯意。他知道怎样惹人心生怜意，才能乞讨到更多的钱不至于饿肚子。但眼前的人像是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也没介意他身上的脏污，甚至伸手牵住了他，带着微微凉意。那时的他，尚且不知道，这手他牵了一次，就再也不想放开。
他被带回了玄天门，听得掌门对那人说道：“入了玄天门，过往种种便再无瓜葛了。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人，就记在你的名下，当你的弟子吧。”
行了拜师礼，敬了拜师茶，就算入了门。
他第一次知道了那人的名字，陆苓萭。
陆苓萭一心修行济世，不愿凡俗绊身，自己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心中揣揣，自己根本不是受了水灾的流民，只是个街边乞儿，他想摆脱这样的日子，没成想一朝踏入了修仙境，从此远离贫病饥寒。
陆苓萭是不是一个好师父，苏陆不知道，也无从比较，在他眼中，陆苓萭处处都好，好到让他生了不该有的绮念。他本想将心思藏起来，却拦不住它日复一日的发酵。
“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我记不清了。”
“那我给你起名。”
“苏陆。师父救了我，我想把师父的姓作为我名，好时时刻刻牢记师父恩情。”
他说的冠冕堂皇，陆苓萭也没有再提给他起名一事。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遮掩他的一丁点儿小心思：他想让自己与师父有更多联系。让你的姓同我的姓挨一块儿，提及自己，就能想起他，从此永不分离。这么点心思，他的师父大概也是不会懂的。
他的师父冷情冷性，只会依条例行事。旁的弟子有的，苏陆一件也不曾少过，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行住坐卧皆修行，每日不可荒废。”入门也只这么短短一句话，连多说两个字都是施舍。
师父划了一处屋子给他，与师父那屋隔了一个中庭，除了住得偏远些，平时倒是与其他师兄弟一块儿修习，学些入门的粗浅法术。
竟夕起相思，多么不该有的心思。可或许从第一日初见，他的心就早已沉沦，苏陆痴痴的望着潭中月，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那月就在他手中散了，涟漪荡去，拼不成整。
少年人的患得患失，如今想来真是不值一提。他遮遮掩掩，怕被人瞧出来，却从没注意到他心慕的那人是否有心有情。
有一日，苏陆在藏书阁找到了一本书，一本写着可以窥探梦境之术的书。他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按书上所示窥探了几个小弟子的梦境，幻梦术果然玄妙，一个人或许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巴，但梦中的东西却是无法掩饰住的。
之后，他又用幻梦术窥探过那些师兄乃至教习师傅的梦境，却在打算窥探师父梦境前犹豫了，转而窥探了另一位长老的梦。长老虽不设防，但屋内的法阵却如实记录了发生的一切。
苏陆被带到掌门面前。
陆苓萭知道了这事，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他只是在掌门面前跪了下来，跪在了苏陆的身边，“他是我的徒弟，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徒弟有错，师父一并受罚。”
掌门与众长老面面相觑，“偷习邪门密术，按门规应当废除修为逐下山去。”未说完的半句是：师父理应受半刑。为了一个小弟子，折了道门大修，这损失，玄天门如何承担得起。
“幻梦术只不过能窥人梦境，知那人所思所想，如何就是邪术了？更何况这书就在藏书阁光明正大的放着，任人取阅，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他自己怎样都好，可是一切与那人无关。
“哼，狡辩。你修这邪术定然有不可告人的心思。”那被窥梦境的长老气哼哼道。
不可告人的心思吗？幻梦术最高境界可以问心，梦境中往往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刻，那些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也只有在梦境中才能显露片刻。
到底舍不得陆苓萭一同受罚，掌门选择了压下此事。只将苏陆关在思过崖罚抄经文。
铺天盖地的雪白纸张中，他想努力静下心来，却在这一片静谧中不由想起师尊，那个青丝白衣的谪仙人，“不知师尊此时在做什么？”
思过崖内岁月长，苏陆本以为他会在此地蹉跎一生。恰逢异兽接连出世，玄天门派出了不少弟子前往援助，苏陆也在其中，掌门让他戴罪立功。结果，众人不敌异兽，濒死边缘，苏陆使出了幻梦术制住了异兽，众人虽不察，却被躲在一旁的邪修发现。邪修需用幻梦术来制住守护秘境的异兽以便开启秘境，而之前的异象频现，也是因为惊动了守护秘境的异兽，遭到了异兽的群起攻之。幻梦术只能制住异兽一时，那些邪修自然可以脱身，但若是他耗尽灵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苏陆与那些邪修虚以委蛇，趁机逃了出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袭白衣，面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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