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运筹帷幄(2/2)
作为旧臣,李渊自是明了前隋灭亡的原因。故此在以唐代隋之后,他发愤图强稳固江山。无论是整顿朝纲、清平吏治、积累财富、训练强兵、发掘人才,还是安顿黎民、守土开疆,他都做得尽善尽美。也正因此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大唐便摆脱了各种困厄,成就了如今这个四海仰慕,八方朝圣的泱泱大国。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时的大唐俨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屋舍,看似极为华美,然根基尚未稳固。一旦风云来袭,瞬间便会轰然倒塌,化为废墟。
这外在的风云虽看似来势猛烈,然却尚可抵挡。而这来自心底深处的欲望贪求,虽是悄无声息,一旦发生却必然会成为燎原之火,再难熄灭。
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与秦王李世民乃是一奶同胞的手足至亲。自小也曾情深似海,无话不谈。成年后也曾同心协力,共保朝堂。却因为太子、齐王潜藏的心魔与秦王背道而驰,即将走上了这条刀兵相见的不归之路。想到数日前在朝堂上太子当众向自己发难的那一幕,李世民的心中不由再次痛楚万分。更加令人痛心的是,这件他曾竭力回避的事情,无论心中如何忌惮,却还是来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烦闷,蓦地站起身来,连声唤着墨玦。在门外把守的墨玦听到公子的呼唤,连忙推门进屋,抱拳施礼。见公子要其备马前去袁府,遂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此刻已过二更,贸然前去,打扰袁先生歇息,恐有不妥。默了一默,缓言劝道。怎料,李世民听到劝说,却仍不改初衷。没奈何,只得前去备马,迅即陪同公子打马而去。由于心情急切,半晌,二人便来至了袁府门前。举目四望,但见四周一片静谧,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一看便知,府中之人定是早已歇息。
二人敲了一阵门后,便听从门内传出趿拉着鞋走路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须臾,袁天罡的贴身书童墨玉披着外褂将门打开。见是秦王前来,登时露出了愕然的神情。随即在他的引领下,二人来至书房等候。
随着墨玉前去通禀,功夫不大,身着一袭青衫的袁天罡便出现了他们的面前。李世民见状,吩咐墨玦到外面与墨玉一同守门,他有要紧之事要同袁先生商议。作为贴身护卫,墨玦早已知晓李世民定是要与袁天罡商议作战之策。故此抱拳称是,转身出屋。
袁天罡与李世民在桌案旁相对而坐,因担心附近埋伏探子偷听,故此二人遂以笔代书进行交谈。李世民在纸上写道,虽然他被父皇禁足府中,然尉迟恭、长孙无忌和苏定方等人在经过数日紧锣密鼓的准备,此刻已将城门之战的参战人员尽皆选出。此番作战,秦王方面共有三千兵将参加。均以李世民军令为号,与他多次并肩战斗,久经沙场的精锐部众,现今正在秘密操练袁天罡所谋划的用兵之策,相信城门之争在这周密的部署之下,最终定会取胜。
袁天罡见一切布置妥当,遂颔首默认,神情从容。李世民见状,便放下心来。须臾,袁天罡又告诉李世民,他已去断尘庵见过初云公主。现今她虽了断情缘,心中却是求得了一份大自在。他虽未说出自己与初云公主之间究竟说过什么,但初云公主却有一句话要他带给秦王,那就是要其看破放下,不要再被无妄之情所累。李世民听完之后,自是心中感慨万千,唏嘘不已。而今的他虽不便前去庵中探望杨洁儿,然没有一日心中不暗自挂牵于她。不知她近况如何,可否安好?此刻听袁天罡这般言说,知晓她已放下过往,领悟佛法要义,心中不觉变得豁然。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若她当真能够就此脱身于这风云之外,尽享来之不易的恬静闲适,也算得上是一种别样的幸福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倏忽间又生出了莫名的悲哀。她虽已摆脱苦海,可他却仍被这风云所累。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残忍杀戮,心下又怎会真的做到安然?
袁天罡静默的看着李世民,作为这一路陪伴在身边的见证者,他当然知晓李世民心中的痛苦煎熬。与隋炀帝杨广的狡诈嗜血不同,秦王天生便是宅心仁厚。若不是因太子齐王步步所迫,其又怎能做此决定?同样,作为武德皇帝李渊的故交,他亦知晓一个父亲面对儿子之间的争斗杀戮会有怎样的感受。若是可以,就让其父子二人再推心置腹的沟通一番,至少能够享受这难得的心灵平静也好。
想到此处,他遂向李世民提议,要其前去大安宫陪同李渊闲聊。李世民原就是孝子,虽说此刻大战在即,然一想到父皇日后的悲惨际遇,他心中便又踌躇不已。稍作迟疑,遂向袁天罡作别,让墨玦陪同自己前往大明宫探看父皇。
大安宫,烛火摇曳。武德皇帝李渊身着明黄水衣盘膝坐在案几后面,独自批改着群臣上书的奏折。全神贯注,神情如常。忽见黄公公急急而来,言说秦王李世民前来探看。李渊闻听此言,不禁露出狐疑的神情。沉吟须臾,遂命黄公公传秦王进来。
稍顷,随着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李世民快步来到了李渊的面前。李渊将毛笔放置在笔架上,抬头望去。只见李世民躬身抱拳,脸色略显憔悴。李渊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榻,示意李世民坐下叙话。
“世民,你深夜前来寻朕,可是有何要紧之事吗?”李渊看着李世民,疑惑问道。
李世民微微颔首,却不答话。
“你要是心里话想对朕说,直说便是。此刻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无须憋在心里。”李渊缓言说道。
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满面悲戚,哽咽说道:“父皇乃是千秋明君,自是知晓儿臣心中的苦楚。自父皇晋阳起兵,儿臣便伴随在您的左右。世民不想其他,只想竭尽全力帮扶父皇开疆拓土,大唐国运清明,长治久安。缘何太子同齐王要这般发难于我,诬陷儿臣有反心?父皇想想,倘若儿臣当真有反心,早在东都时便可动手,为何又要等到此时?这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李渊听李世民这般言说,亦是在理,劝慰说道:“世民啊,你等兄弟三人都是朕的骨肉,自幼一同长大,朕从未想到你等会有这般尖锐的矛盾。不过打虎亲兄弟,你等三人便是再有嫌隙,也是手足至亲。无论怎地,也比旁人要强。这样吧,朕明日早朝会下旨解除你的禁足。后日早朝之后你三人一同来御书房见朕,到时朕自会为你三人化解矛盾。到那时,你若是心中还有委屈,尽皆道出也就是了。”
李世民听父皇这般言说,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遂无奈说道。
“既是父皇如此决定,儿臣也不好多言,一切但听父皇的安排便是。”
言罢,父子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世民作别父皇回府歇息。李渊望着其背影离去,不知为何,心中遽然生出了莫名的凄惶。好似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即将发生,然那究竟是什么,他却不得而知。呆怔半晌,他遂吩咐黄公公熄灯安寝。然直到躺在床上许久,却仍是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