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2/2）

徐鹄之再三挽留，王灵依旧不应，且话越说越客气。只有准备分离的人，才如此客气疏远。徐鹄之无奈叹气，“罢了，你们兄弟若是日后想来，涉县大门随时为你们开着。”

王灵抱拳谢过，带着他的保安队搬出了府衙。

此次涉县保卫战中，战死无数青壮，女人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王灵在城西的作坊派上了用场，纺织业天生是为女人准备的。

棉花里面有籽，需人工挑选出来，这需要一大批人。王灵出门的时候把棉纺织机最关键的零件带出来了，找木匠打了机身，整个作坊就运转起来了。

无数女工，分成三班倒，日以继夜的劳作，把棉花变成布匹。里面是女工劳作，外面有兵丁把守。王灵兄弟在涉县还是有一定声望的，大家都信他们。

等到快过年，王灵兄弟收拢的十几车布匹，挑了上好的送给徐鹄之等人做别，踏上了回乡之路。

出了城，没走多远，王灵就发现后面有人坠着，躲躲闪闪的。王灵挥手示意王伞押着车队先走，自己带着几个人躲在拐弯路口守株待兔。□□都擦亮了，从路口拐出来的却是熟人。

“怎么是你们？”王灵惊讶问道。这是和他们一起上战场的同袍兄弟，不知为何跟在他们后面。

“头儿，弟兄们商量了，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为首的秦力抱拳朗笑。

“屁话！赶紧回去！你做官的，我走商的，这身官皮不要了。”王灵可不领情，厉声让他们回去。为了在战场上活下来废了多大劲儿，活着就该升官晋爵，现在走了，岂不白费。

“头儿，我们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秦力叹息一声，“我在家排老五，前面四个哥哥，都战死了。我们平民百姓家的，征兵躲也躲不过。入了军中，也绝非天赋出众之人。上了战场，九死一生。这回是我运气好，遇着头儿了。不仅武功高强，人也义气，愿意护着手下兄弟。下回呢？咱们潞州，从来都是战场，家中已经死得只剩我一个了，我若再不走，老秦家就到断根儿了。”

“那何必跟着我？”

“我们就信头儿！”另一人抢着开口，“我们就跟着头儿。反正这条命都是头儿救的，再还给头儿也是应当。”

“臭屁越放越响亮，命是爹娘老子给的，我算个什么东西！”王灵心中若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可打眼一瞧，至少有三十人，都是青壮汉子，他养得活吗？

他们拦着路说话，队伍后面突然传来呵斥声，王灵高呼一声，后面垫后的汉子高声道：“头儿，也是找你的。”

这个也字用得妙，等人被簇拥上来，王灵才发现祸不单行没说错。十来个女人，身形臃肿，披头散发，脸上手上涂得黑黑的，布巾飘在一旁，先前肯定是要蒙上的。为了赶路，保暖和伪装都做的不错。

“二郎，妾等前来投奔！”为首的李氏纳头便拜，后面的女人有样学样。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儿？”王灵叹息，翻身下马去扶。

李氏跪着不肯起身，“自入了二郎的作坊，我等才知什么是好日子。凭自己的手吃饭，再不受腌臜气。与我同来的姐妹，都是手艺好的，若是二郎回乡还愿开个作坊，我等只求一口饭吃，求二郎收留。”

“你们家在这里。”

“早就家破人亡。”

“人离乡贱。”

“总比现在好。”

王灵从不知一个女人的口才能这样好，苦劝不听，王灵能赶他们走，还是能当场杀了免得麻烦。“若要求我庇护，日后听我号令。”

“头儿！”秦力等人抱拳，铿锵有力呼喊。

李氏几个女人起身行礼，“头儿。”

王灵打了个呼哨，远远听着王伞给他回应，“走吧~”

王灵指挥着女人们走在中间，前后都是男人们，有马的担起巡逻护卫的任务，走在队伍两侧。等到追上王伞，把货物放在中间，女人跟在后面，一样的队形，慢慢往难走。

秦力骑在马上，望着前面空旷的原野，只盼着前程和这原野一样天阔，他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乱世之中，没本事的人最该做的是跟对一个主子。王二郎兄弟有勇有谋、体贴下属、性情温和，只要跟着他们，总有出头之日。

赶了半日路，李氏有些疲累，她扶着运布的骡车借力，看着前方王灵的背影，看着护卫在身边男人们的背影，心中踏实。若是以往，别说走在男人堆里，就是街上遇着男人扎堆站着，她都要低头快步躲开。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大战已过，男人死了婆娘，女人死了汉子，又是新一轮的重新配对。女人太吃亏了，养家的担子本就在身上，如今连性命、清白都保障不了。

是城西作坊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女人做工，男人护卫的事情。她来棉作坊之前，已经做好了让人占便宜的准备，和糊口粮食比起来，清白又算什么。没想到，没想到！连女人都肯尊重，想必是个好人，跟着这样的人走，不会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