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1/2）

七月初伏，偌大的京城仿佛摆在蒸笼里, 从脚下的土地往上冒热气。正午时分的日头像毒蝎子蛰人, 外面好不容易有棵树, 可上面不知趴着多少蝉，叫得整棵树都不住发颤似的。

周栖被聒噪得头疼，本想睡一觉熬过去, 可在竹席上躺到背襟湿透也睡不着。他一骨碌翻坐起，脱去劳什子外袍, 出来掀开井盖摇辘轳打起一桶水, 先在头上浇了一瓢, 冰凉的井水沁得人从里到外地舒坦，他又洗了洗身上的汗。

这院子外头警卫森严, 里面却没人伺候, 一日三餐的时候有人送饭，其余时候就周栖一人独处, 憋得他都快成哑巴了。

他正在院子里大大咧咧地抬胳膊擦洗, 影壁外转进个人来, 四目相对打了照面，“周兄。”

周栖一见是贺执，两眼放光, 当即把瓢往桶里一扔, “你这些日子躲哪去了？赶紧让外头的守卫都散了, 爷要回家。”

他话音未落, 贺执身后就跟进一个人来, 衙门里文职打扮，年纪比贺执大些，眉目间透着沉稳，看人时漆黑的眸子仿佛比井水还清凉。

贺执见周栖露着一身肉，不由微微皱眉，“你快把衣裳穿上，成何体统。”

周栖困在这无聊至极，整日靠打拳踢腿、爬树上房打发工夫，几个月下来身型精健不少。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臂，又看看贺执和新来的跟班，讥讽道，“都是男的，哪来的穷酸讲究。”

他说着也不请两人进屋，将手巾搭在脖子上自顾自去了。

周栖自入京就住在这，起初周恢正也在，父子两人一同接受各方派来的官员问话。皇上顾念儿子，并未将晏王一案移交刑部。但私下审讯不分昼夜，极为辛苦。周恢正撑到最后旧病复发，被贺执接出去请大夫调养。贺执怕周栖乱跑惹事，仍把他留在这。

宁王借周氏父子撕开了一条口子，皇上碍着宁王只得命人去查，然而查着查着就动了真气，对晏王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晏王失宠后，也就没人来问周栖的话了。周栖早就归心似箭，可贺执迟迟不放他走，又不说什么缘故，他为此摔了不少杯碗。

贺执一连数日不见，周栖还以为他今日来是说放人的事，没想到他带个小刀笔吏过来，不知又要问哪桩未竟之事。

“这是宗人府派来给你写结案文书的理事官。”贺执引见道，又深深看了周栖一眼，特意叮嘱，“待会儿可要好好说，争取让大人给你美言几句。”

周栖不知好好说过几百几千回了，一听这话就头大。可纵使再不耐烦，面上也不能得罪。他披上外袍，“理事大人请里面坐，少等片刻。”

他招待两人落座，自己转入屋内更衣。不一时穿戴整齐出来，只见那位理事大人正坐在那饮茶，贺执不知哪里去了。

“刚才多有得罪，理事大人莫怪。”周栖换好衣裳，就捡起了世家公子的彬彬有礼。

理事大人眼也没抬，“无妨。”

周栖提袍落座，理事大人问了几句，都是老生常谈。周栖早有准备，无非是这些年奉周枢之命筹措银子送京、银子去向不明这些事。周栖初来时还顾念着大哥不肯交代，周恢正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强迫。后来周枢一死，他虽悲痛，但从此也就放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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