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的十字架（2/2）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又一把拉住颜欢，不管她是不是同意，就那么强硬地拖着她往门口走去，一边皱眉低喃：
“这事儿跟你无关，我不听你的，你娘若有话说，让她直接跟我说，我不会听你带的话，你肯定是胡说，你带我去找你娘……”
若不是他这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若不是他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劲儿奇大，仅只他那一如平常的语调，差点就让颜欢以为，这会儿的他其实很正常了。
可他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却在轻颤着。
颜欢看看那只大手，却是这才发现，原来赖三爷早已经乱了，只是要在她这个“女儿”面前维持着一个作父亲的尊严，他才努力克制着他将要崩溃的情绪罢了。
便是颜欢自诩铁石心肠，此时看到他这样，忍不住也有些同情起这人来——这人，只能说是受了“三纲五常”的荼毒而不自知。
“那你想怎样？！”
她的声音里，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尖利。
三爷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点变化，依旧以那种看似平静，其实不过是隐忍的语调说道：
“你带我去见她。我和她当面把话说清楚。之前我就跟她说过，我们两个好好的，中间不会有别人。我叫她信我，她也说要信我，偏她只看了那么一眼，都不清楚情由，就这么判了我的罪。我要问问她……”
三爷回头，看清女儿的脸庞，忽然反应过来，有些话并不适合对着“女儿”说，顿时住了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颜欢的胳膊。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因为知道她在这个家里不快活，才不打算硬逼她回来的。我愿意让她住在外头，但这……但、但……”
三爷连说了好几个“但”字，才又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
“但，你们不能不认我。”
即便室内的灯光不明，颜欢还是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的水光。
颜欢沉默了。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把我娘养在外面？”
三爷也是一阵沉默。显然他也没什么好主意。
半晌，他才低低说道：“我会跟你娘商量着来。我不会逼她再为我牺牲什么，但……”
又是一个“但”。
但这一回，三爷没把那个“但”说完。
他看看颜欢，颓然后退，然后坐进椅子里，以一只手撑着头，似自言自语，又似求助般，低喃道：
“我该怎么做？换作你，你该怎么做？！一边是你们娘儿俩，一边又是你奶奶。换作你，你该怎么办？！”
“换作我？！”颜欢冷笑，“我会带着我的妻子儿女离开这个家。”
三爷一震，抬起头来时，眼里满是惊骇：“你怎么能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悲的古人！
颜欢默默一撇嘴，扭过头去。
宁与同好争高下，不和傻瓜论短长。
就这一点来说，颜欢和析斯亦很像。他俩都不愿意为了说服对方而跟人起口舌之争。不同之处只在于，析斯亦嘴上不说，但他的眼神表情会替他阐述他的观点。颜欢却就没那么有原则了。遇到不那么强硬的，她会选择闭嘴。如果不幸遇到析斯亦这样的，她甚至会假意妥协退让……
“那么，你放手吧。”
颜欢不想就这位“古人”的愚孝作任何评论，只实事求是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选一样。不过，丑话说在前，我不会再让我娘踏进这家门一步。而且，我肯定是要跟着我娘的。”
见三爷张嘴要说话，她如挥舞一把宝剑般霸气地一挥手：“你要你的娘，我自然也只要我的娘。”
“还有！”
她冷笑着对三爷又挥出一剑。
“你别想把错处推到我娘身上！你叫我娘信你，好歹你也该给她一个信得过你的理由。连老奶奶都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你没个缝，苍蝇能围着你转？！如果你心里没一点动摇，以你的聪明，我不信你避不开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
顿时，三爷哑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面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时，他确实是动摇过——却不是因为也喜欢对方，而是因为一种男性的虚荣。
虽然他自觉他对三奶奶依旧是忠贞的，却又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为他的那点虚荣，以及他对他亲娘的退让和容忍，事情也不可能演变成当下的这个局面。
“都是我的错……”
三爷低头，狠揉了一把脸，然后以手撑着额，再不肯让颜欢看到他的脸了。
便是看不到他的脸，只单看着三爷膝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滴水渍，颜欢也能知道，这人，是真撑不住了。
想想这人其实也是“孝道”下的一个牺牲品，颜欢的心不禁又软了三分。
她能看得出来，这对夫妇其实感情还是很深的。
而且，如果她要从赖家脱身出去，却也得要这人出把力……
想了想，她故意又道：
“你欠我娘很多。如果你还想她好，就放手吧。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娘，就别让我娘来背你的十……”
说到此处颜欢才想起来，当世可没个“十字架”一说，忙改口道：“如果你觉得你对不起我娘，就你自己扛起你的难处吧，别再把我们拖进你的麻烦里。”
告诫完，她给出一个条件。
“明天我会去找我娘，我要跟我娘住在一起。至于赖家人这边怎么交待，我相信你能想到办法应付。作为回报，我会替你问一问我娘，看她愿意不愿意见你。”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无法全然信任三爷，又道：
“你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大概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只要你有本事能稳住赖家，只要我娘也同意，你和我娘怎样我都不会过问。只是……”
利诱完，她又威胁道：
“如果你和赖家人想要强行把我和我娘弄回来，甚至是悄无声息的弄死，相信我，在我死之前，我有很多办法让赖家人跟我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