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柳遥熬了一夜，如今也是强打着精神来上的学，在桌案上伏着闭目养神，听到蔡裴元的话也懒得去找借口，闷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蔡裴元耸肩：“这还用问，大皇子向来不守规矩惯了，今日早早地就把罚抄交了上来，没有猫腻才怪。刚刚我翻了两下，后半本虽仿的有九分真，但若不是我识得你写东西时最爱在句末点一个点，还真是让你们糊弄了过去。”

柳遥对此闷不做声，简直有违他那逢人必怼的性子。蔡裴元看过去，却也不知道他何时睡着的。

天知道他替萧朔抄书抄了多久，那可是一直抄到日出才抄完的全本。

上课时柳遥因走神被太傅点了几次，但好在问的问题也都答了过去，才没有落下那些人的话柄。

可总有那么几个酸来酸去，趁着太傅出门的功夫回头，阴阳怪气道：“神童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是走神也能对太傅的问题对答如流，来同我们一起学习，岂不是屈才了，各位说是不是。”

“可不是，就怕我等才疏学浅耽误了柳小公子。到时候耽误了前途，我等可真是罪过大了。”

“我说你们到底懂不懂啊。这柳家丞相府的独孙，日后可是要继老丞相的衣钵，官拜正一品的朝中大员。哪里是我等日后就算承了祖辈庇佑，也要从那下面做起的人攀得起的。”

“就是就是，要我说还不如现在就巴结巴结人家，以后也好给让我们的丞相大人给你这不学无术的一条活路啊。”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说的不亦乐乎，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平日里跟在萧寒后头巴结的那几人在给昨日四皇子丢了的面子找场子。但神仙打架凡人看着就好，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敢多嘴，四皇子贵为皇子不好惹，那柳家丞相府又哪里是好惹的，就算现在只有老丞相一个人撑着丞相府，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柳遥对待那些个流言蜚语并不陌生，从他五岁那年开始，什么样子的嘴脸没有见过，再恶毒的话也听过。如今这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惊不起他心里任何的涟漪。

屋子里的嘲讽还在耳边荡着，柳遥的眼睛却瞟向窗外的雪景。

窗外有一棵梅树，枝干经过宫人的修剪漂亮的很，每一枝的末梢都挂着一枚小金铃铛，而每一枝树丫上都压着一层厚雪，却又不足以将枝干压弯压折。仔细瞧还会发现雪下面藏着的是白嫩的花苞。

柳遥瞧着出神，却突然从窗下钻出来一个人，惊落了树枝上的雪，也扰了那小小的金铃铛，清脆的声音和那人一同出现，着实将柳遥吓了一跳，险些直接送上去一巴掌当见面礼。

“喂，太傅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少年头顶着树上的落雪，趴在窗框下露出半张脸，像一只刚从雪里钻出来小心翼翼躲避猎人的狐狸，故意压着声音说话。

柳遥若不是听到了萧朔的声音，此刻那停在半空中的手应该是拍在了窗外那人的脸上，可就是因为如此，他半抬着手臂不上不下尴尬的很。脑子里也很混乱，感情这位是来劝他逃学的。

萧朔知自己将柳遥吓到，可看着柳遥举起的手，不由问了一句：“你这是干嘛？打算打我？”

“……”柳遥默然，一把关上了窗。

算他有自知自明。

也就是从那次抄书之后，柳遥见到萧朔频率日益增多，不过每次那位都是躲在窗户外瞧他，挨了多少次白眼也如没事人一样，哪怕是被窗棂印了一脸的印子，也是一如既往得风雨无阻，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就算是被太傅在外面因逃学抓了个正好，站在屋子里罚站那也是乐在其中，丝毫不在意他那些弟弟的冷嘲热讽，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而平日里柳遥去藏，也能遇见那躺在书堆上睡觉的某人，对着阳光好不惬意。远看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勤学苦读，近了瞧那位手里拿着的却是那坊间卖的正火的话本子。

因此柳遥感觉，他好像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还整日里阴魂不散……

就这样，刚进宫的那段日子比柳遥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毕竟某人太过的恬噪。

但他与萧朔的交集也只是短短几个月。

在端午节的马球赛上，萧朔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从马上跌落摔伤了右腿，太医诊治说是伤的严重若不好好休养，怕是会留下残废。皇帝心疼儿子特意将萧朔送去汤泉行宫养伤，一去五年，倒也再是没有见过面。而后安贵妃下台，四皇子失宠，季家的大女儿珍妃被封皇后协理六宫，那不过都是后话。

再见萧朔便是柳遥十五岁时。

那日是老丞相下葬的第一日，丞相府里的人很多，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多半都是来看热闹的，想仔细看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柳家丞相府，到底是如何落败的。

萧朔那日是从丞相府的后门进来的，一身黑色玄衣挺拔如松，六年没见，原本少年人柔顺的眉眼舒展开来多了几分硬气和威仪，个头又比柳遥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的姿态反倒是有了那嫡皇子的气派。很难和当初那个在藏书阁整日调戏他的少年相重合。

柳遥忙了几天没合眼，上去不过简单的敷衍了几句，萧朔意外地没像以前那般死皮赖脸，只是等到人少的时候给老丞相上了一炷香，对他道了一句“保重”，而后又悄悄离开。

那次交集如同君子之交，淡若浮萍。再然后，他们的交集也便只是在他人的谈话中。

那时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皇储之位依旧空悬，不免会成为朝臣谈论的话题。而大皇子一事无成，无能无德的名声，在朝堂上更是大臣们闲聊时的经典话题，柳遥每次也只是一笑而过。

若是说非要再扯上点什么关系，那便是前年的野猎场上。

萧朔这个人奇葩的很，可能是当年腿伤的缘故，曾经骑术精湛的少年在骑马打猎上倒成了薄弱的一项，可就算是在打猎场这种刀剑无眼的地方，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能安然的骑在马上拎着个鸟笼子四处遛鸟，嘴里哼着小曲子，悠闲自在。对待那些个明枪暗箭，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柳遥则为了帮他防那些一个劲想弄死他的弟弟们，忙的焦头烂额。之后季子川那匹御赐的汗血马突然发狂，柳遥更是替萧朔生生挡了季子川那匹汗血马一马蹄子，差点被废了一条胳膊。再然后，先帝驾崩，新帝萧朔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外戚卷土重来。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与萧朔的交集能想到也无非就这么多，可萧朔对他喜爱的干果了如指掌这件事，柳遥倒是意外的很。可每次遇到萧朔都没有好事发生，却是一点都不令他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