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如霜（2/2）

以往，旁人若是敢在他面前提一个字，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可皇帝自己想起那个女人时，却总是柔情满肠。

“我若不能问，那以后就不问了。”阿依古丽依旧淡淡地说了一句，对着窗台上的一面铜镜梳着头发。

发丝如瀑，日光如霜。

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日，太医告诉皇帝，沈如霜有

了身孕。

皇帝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只是，他的长子李荣宗从出生起便有娘胎里的弱症，太医说他终生都要靠药罐子吊着命。

沈如霜肚子里的，是他的第二个孩子。更何况，旁人给他生的孩子，如何能与这个孩子相比？

他想好了，若生的是儿子，这个孩子就起名叫做李容基，这大虞天下，万世基业，他都要留给他。

若生的是个女儿，便起名叫做乐阳，女孩子不必继承江山，只要一生过得畅快恣意、事事遂心便好。

然而，纵使他这般欢喜，甚至开始计划起了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沈如霜的脸上却依然没有什么笑容。

她向来都不爱笑，是个冰山上的冷美人儿。

就在皇帝沉浸在欢喜中无法自拔时，他的兄长雍王突然起兵谋反了。

叛军攻入了宫城，在西门处放起了一把熊熊大火，雍王身披红甲，在震天的喊声中冲进了内宫。

那个时候，皇帝正在西郊狩猎，半个皇城的禁卫军都被他带离了宫中，皇城守备空虚，这才给了雍王可乘之机。

皇帝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宫中。

雍王叛乱，准备十分充分，从一开始就封了九门，虞都周边各个城池都受到了重创，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宫墙外的护城河。

但是，他毕竟是皇帝！皇帝的威严，没有那么容易被侵犯！

虞都城里血战了半月有余，皇帝的精锐部队才终于在西城门撕开了一道口子。

当皇帝身先士卒地杀进皇宫、冲入太极殿的内殿时，他明明白白地瞧见了雍王身穿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而他的身边，坐着沈如霜。

当着他的面，雍王牵起了沈如霜的手，仿佛是在炫耀一般。

沈如霜脸上挂着泪，嘴角却

是挂着笑的。

那是皇帝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笑，而这笑容，并不是给他的。

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只是她暖的不是你。

那一场平叛的血战，虞都城里血流满地，全城为之一空，雍王惨败，仓皇带着沈如霜逃出皇宫，最终在王府中被皇帝的禁军追上，在乱军中被剁成了肉泥。

而沈如霜和雍王之子李红雪，以及府中的几个亲随，却从密道中逃出，从此不知所踪。

皇帝发了疯似的满城搜捕雍王余孽，大杀四方，像一头嗜血的猛兽。

他哪里是要追捕什么雍王余孽？他只是想要找回沈如霜，他要亲自当面问一问她，为什么？

然而，这一声发问，他只有去黄泉之下问她了。

几年之后，天机阁从西境带回了沈如霜的骨灰。

她死于一场无法治愈的心病，这心病或许从她嫁给皇帝开始就有了，或许是在被雍王带出皇宫之后才得上的，总之，那口心里的郁结日日折磨着她，让她没有办法得一日的残喘。

听说，她死的时候，须发皆白。

皇帝愤怒地将她的骨灰撒入了护城河中，要让这个背叛了她的贱人彻底挫骨扬灰。

多年过去，皇帝始终不肯给她立一座衣冠冢，宫中当年服侍过她的人，都被他打入了辛者库，这些年也死得差不多了。

时间久了，在这宫里头，再没有人敢提沈如霜的名字，仿佛这世上还记得她、还在乎她的人只剩下了皇帝一个人。

可是皇帝也老了，他的记忆常常产生偏差，他甚至不再记得她的模样。

以至于每每他面对着阿依古丽的时候，总觉得是在对着她。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皇帝会忘记她的容貌，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沈如霜对他的冷淡和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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