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1/1）

进入严冬后，三位皇子也很少入宫了，每天早晨，叶子上都挂着厚厚的霜，没有清露可供云音兮采集了。日子一天天过着，云音兮偶尔撑着伞，在这皇宫中走着，宫墙之上的那片天,风在那上空自由地来去，那双清眸中，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或许连云音兮自个都看不分明。云音兮偶然遇见过端木惊璟一次，当时，云音兮撑着伞站在桥上看着远处，微微发着呆，他撑着伞慢慢走了过来，经过她时，只说了一句：“置身事外。”然后便走了。云音兮缓缓收起了伞，抬头看了一眼天，日光有些刺眼，慢慢闭上了眼睛，冰雪的气息已在慢慢消散......

除夕晚宴上，云音兮站在皇上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烟火，那绚烂的景象便映在了眸中。

新年的第一天，皇上特许云音兮出宫回府看看。云音兮很早便去了佛堂，跪在太后的画像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上了出宫的马车。李管家带着府里的下人站在门口候着，马车在云府门前停下后，李管家立刻带着丫鬟桃儿迎了过来。桃儿扶着云音兮下了马车，李管家一脸喜悦道：“恭迎小姐回府。”身后的下人跟着道：“恭迎小姐回府。”云音兮扶起了李管家，看向他身后的下人道：“都起来吧。”“谢小姐。”云音兮道：“李叔，府里一切都好吧？”李管家道：“都好都好，小姐，外边冷，咱们进去吧。”

云音兮已经近五年没回来了，府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变，只是李叔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眼角的皱纹沧桑了些，这园子里的姹紫嫣红的景象如今只留下个模糊的影子。桃儿扶着云音兮在大厅正前方的椅上坐下后，李管家站在她面前，笑着道：“小姐，在宫里一切可好？”云音兮点了一下头：“一切都好，李叔，你身体可还好？”李管家道：“劳小姐记挂，身子骨还算硬朗。小姐，你在宫中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小姐这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回房歇着吧，小姐这么早回来，肯定还没用早膳吧，我待会将早膳送到小姐房里去。”一声声的小姐里，是掩不住的欣喜。云音兮笑着道：“都听李叔的。”

房间里暖暖的，应该是李叔一大早便让人点上了暖炉的炭火。云音兮刚解下身上系着的斗篷，桃儿便道：“小姐，给奴婢吧。”云音兮在房间里慢慢走着，香烟自香炉中缓缓飘出，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摆得整整齐齐的，铜镜也是一尘不染，被褥都是崭新的，不过是住一晚而已，但李叔每次都是这样周全，只有此刻，云音兮的心才是踏实的。云音兮在桌子边坐下后，随口问了一句：“桃儿，双儿姐姐不在府中了吗？”桃儿道：“回小姐，双儿姐姐三年前就回家嫁人了。”云音兮道：“回家嫁人了，为何这么突然？”桃儿道：“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太清楚，小姐待会儿可问问李管家。”云音兮点了一下头，道：“桃儿，你在府中快五年了吧，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我会和李叔说说，让他帮忙留意着合适的人，你现在自个有中意的人吗？”桃儿摇了一下头，道：“奴婢想一直留在府中，这样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可以在身边伺候了。”云音兮道：“傻丫头，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我会让李叔给你备一份嫁妆，你要是遇到了合适的人，可别傻乎乎地让人家跑了。”桃儿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小姐，奴婢舍不得您。”云音兮道：“难得我回来一趟，可不许掉眼泪啊。”桃儿点着头“嗯”了一声。

五年前，云音兮出宫回府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下了。云音兮拨开车厢的帘子，见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通红的，道：“小姐，求您收留我吧，阿爹和阿娘都不在了，没有人要我了。”云音兮道伸出手道：“那你随我回府吧。”小姑娘磕了一个头道：“谢小姐大恩大德。”又磕下一头时，云音兮下了马车，在她身边蹲下道：“快起来吧。”小姑娘的头仍磕在地上，道：“小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这三个响头是我现在唯一能给小姐的东西，还请小姐成全。”云音兮知道她心意已定，便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好了。小姑娘道：“谢小姐大恩大德。”头抬起后，旋即又磕下了：“谢小姐大恩大德。”这个比自己小一岁却异常倔强的小姑娘便是桃儿。桃儿的家乡闹饥荒，她爹娘带着她和全村的人一起逃难来京城，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土匪，她爹让她娘和她藏起来后，自己引开了后面追赶的土匪。土匪离开后，幸存的娘俩强忍着悲痛继续赶路了，快到京城时，她娘却猝然离开了人世，最后到了这京城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时，李管家端着早膳进来了，将早膳放在桌子上后，道：“小姐，这是刚炖好的百合银耳红枣汤，你快尝尝吧。”云音兮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喝下了，道：“李叔，这汤还是一样好喝。”李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小姐您多喝点。”云音兮轻声“嗯”了一下，又喝了一勺后，道：“李叔，双儿姐姐嫁人的事，能跟我说说吗？”李叔点了一下头，道：“小姐，是这样的，三年多前，一名男子找到了府上，说是双儿的青梅竹马，这次来京城是特地来为她赎身的。双儿一见那名男子便晕了过去，待她醒后，我单独问了问她，才知道她和男子定下了娃娃亲。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惜十三岁那年，双儿她娘病重，她爹带着她娘和她上京求医，身上带的盘缠用光后，她爹无奈之下当街卖女，刚好夫人瞧见了便买下了双儿，给了她爹好些银子，又让我给她娘找了位大夫，她娘病好后，她爹便带着她娘回去了。临行前她爹带着她娘来给夫人磕了三个头，嘱咐双儿要好好服侍夫人。夫人本想让双儿随两人回去，但是她爹没有同意，双儿自己也想留下来好好报答夫人，于是夫人便留下了她。双儿在府中一呆便是十多年，若不是那名男子找来府上，我还不知道她有这门亲事呢。我让双儿随那名男子回家成亲，她开始不肯，说要等小姐你回来后亲自跟你这件事，可小姐你已经好几年没回府了，我想着不能再耽误她了。过了几天，我谎称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宫中，小姐你让人带话回来说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将卖身契还给了双儿，男子硬要给银子赎身，我说双儿这些年在云府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这张契约就当是云府给双儿的贺礼，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双儿临行前托我转告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后来，我写了一封信准备托人送到宫中，可是又不知道托谁送进去，也怕给小姐招来麻烦，那封信就没送了。小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云音兮道：“双儿能嫁个好人家，我也为她高兴，李叔不必自责。”李管家道：“对了，双儿还给小姐做了个棉手捂子，我这就给小姐拿过来。”

李管家离开后，云音兮取下头上的一根簪子，递给桃儿道：“日后你嫁人时，我可能又不在，这根簪子算是我提前给你的嫁妆。”桃儿缓缓伸出手接住了簪子，跪在地上道：“小姐的大恩大德，桃儿永世难忘。”云音兮起身扶起了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道：“说好了今儿不许掉眼泪的。”桃儿使劲点了点头，手紧紧握着那根簪子。晚上，云音兮在床上躺下后，桃儿道：“小姐，奴婢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就叫奴婢。”云音兮笑了一下，道：“你早些睡吧。”桃儿点了一下头，放下了两边的帐子，。

这晚，云音兮睡得很安稳，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爹在院中练着剑，娘抱着自己在一旁看着，空气里是甜甜的花香，漂亮的蝴蝶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第二天，云音兮坐上了门外的马车，手上套着一双新的棉手捂子，马鞭扬起又落下，车轮缓缓转动，驶向了前方。李管家和桃儿站在大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至它消失不见，只剩雪地里的一排车轮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