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1/2)
其实重阳这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大早她便命人端来一盘荔枝,亲自剥了皮赏给黄琼,得意的说:“黄姑娘,这个时节你没有吃过荔枝吧!”说罢又略带诡谲地一笑,说道:“告诉你一件喜事,昨天我父皇派人给我送荔枝时下书给我,说准备今日御驾亲征。还说打完这一仗后,我大宋要双喜临门,你猜这另一喜是什么?”
黄琼双手接过了重阳的荔枝,蹲了福道完谢后,并不敢马上食用,而是陪着笑脸回道:“奴婢想这一喜自然是杨元帅得胜还朝,另一喜嘛,难道是皇上见公主此次路上受惊,又赏赐了您什么?”,
“你知道什么?”重阳白了黄琼一眼,不屑的笑笑,“我父皇说了,上一次皇姐在和亲西夏路上遭遇匪徒,所以这次他老人家要亲自挑选精兵强将护送我皇姐去西夏,和西夏国永结兄弟之好,这难道不是一喜?
黄琼不敢接话,重阳却越发来了兴致,命黄琼坐了杌子上,滔滔不绝地说道:“而且你知道吗,父皇还在信中大加赞赏六郎将兵车改进的好,说将门出虎子,是个栋梁之才。父皇已经着人去冀州秘密加紧打造,我想呀,待兵车造好之后,攻破这隧州城指日可待,倒了那个时候。。。”说到这儿,重阳目视前方,仿佛目流神移地憧憬着什么,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却随即又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只可惜兵车的图纸是她画的。”
黄琼含笑听着,心里却咯噔一下:兵车造好之日,那么就是遂州城被攻破之时,恐怕到时候心狠手辣的韩昌绝对不会轻饶了自己。她略一思量,试探着说道,“既然皇上都说六将军这兵车改造的好,公主何不将六将军请来亲自告诉他,也让六将军高兴高兴?”
“这倒是个主意。”重阳笑笑,迭声吩咐过了侍卫后,忽然又赌气似的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荔枝扔回了盘子里,不满地说:“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几天也不来看我。”看着重阳那种带着几许期盼的沮丧,黄琼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难过,“虽然她贵为公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求爱而不得的女子。”忽而又想到了自己,纵然这几天她强制自己不去回忆,但是那个漆黑的夜晚,那张狰狞的脸,那被扯破的衣裳,一幅幅图片总是无情的撞击着她的大脑,使她支离破碎,浑身瑟瑟发抖,那份刚刚产生的朦胧爱意,在那一晚被无情撕得粉碎,“我们注定是仇敌,这也许是前世所定。”黄琼暗中苦笑了一声,忽然一个奇怪想法冒了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过他说过要护我的周全,如果。。。”
就这样,重阳派了好几拨人去请六郎,却被告知现在六将军不得空闲,直到树影婆娑中一轮浑圆的太阳沉沉西下之时,才见六郎匆匆而来,重阳一张俏脸此时已经拉的老长,她冷冷的吩咐黄琼道:“告诉他,我现在也不得空闲了,叫他在帐外候着。”
黄琼低声答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却悄悄在自己左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今天并非是六郎故意拖延,而是前方又有了新的军情。潘仁美所部攻打应州,打了几仗都攻不上去,接着又发现有大批辽兵从云州方向而来,所以潘仁美一头向朝廷告急,一头请求杨继业支援。杨继业思来想去,也只有派六郎和七郎前往最为合适。所以从备粮备饷,车马草料、兵器辎重,到预备增援行伍人力位置,还有对云州方向辽兵的实力估计,足足折腾了一天。待六郎急急忙忙地来到重阳大帐之后,本想三言两语,说完了事,却没有料到重阳端起了公主的架子,六郎也只得在这大帐外的空地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着。
时辰在焦灼不安中缓慢地行进着,从不远处传来了巡逻人打金柝声,不徐不疾,使人听了更加烦躁不安。六郎已经在重阳帐外等候了有小半个时辰,眼见一个小宫女掀着帘子走了出来,六郎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道公主她现在可方便见我?”
小宫女回了一个礼,道:“公主千岁要准备沐浴呢,没有一个时辰怕不能见六将军,所以要将军继续候着。”说着便匆匆的招呼其他侍女们烧汤侍候。
也跟了出来的黄琼见六郎不知不觉中变了脸色,知道他立时就要发作,于是想了想,走到六郎近前,笑着劝道:“六将军您别生气,公主她也是等了您一天,如果您现在就这么抬脚走了,只怕公主她心里更不受用。您要是觉得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看,不如先到我的帐中去等公主的传召?”说罢,又做好做歹地劝了一阵,六郎也急于和重阳撇清关系,这才无可奈何跟着黄琼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偏帐内。
黄琼居住的偏帐不大,却收拾的整齐精致,正中间一个紫金的薰炉飘出淡淡的檀香气息,东面是一个雕花短榻,面向门口处的长条案上摆了两盆春兰。黄琼笑着让六郎在短塌上座了,说道:“六将军,你稍后,我去泡壶茶。”
不知道为什么,六郎觉得今天的黄琼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充斥着一种暧昧,也许是屋子内的暖炉烧的太热了,六郎觉得全身发烫且很不自在,正当他不安的想告辞之时,忽然听见黄琼“哎哟!”地痛呼一声,声音大到把六郎吓了一跳,六郎急忙走过去,问道;“黄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黄琼偏着身子低着头,满脸通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方丝帕,掩饰着揉揉了右手,略带歉意的说:“是我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到惊着六将军了。”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蝎子给蛰了呢。”六郎随口笑道,扫了一眼黄琼,忽然觉得她和往日确实有些不同,今天的黄琼眉目之间少了几许腼腆,却多了几分出人意外的妩媚,黄琼似乎也发觉六郎在看她,不由地忸怩地搓弄着衣带,越发显得娇艳可人。
平生第一次,六郎竟然有些慌乱了起来,心"扑通扑通"乱跳,面颊象火烧着一样通红,额头也微微见汗,黄琼那乌黑的秀发,莹润的肌肤,淡淡的幽香,和那双羊羔般令人爱怜的大眼睛此刻仿佛充满了诱惑和挑逗,使他有些心猿意马。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鲜红的守宫砂,六郎觉得口舌有些发干,眼神有点迷离,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眼前的那个女子竟然化成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郡主,他一把抓住了黄琼的手,火一样目光盯着她。
黄琼羞涩得无以自适,不安中又夹着一丝窃喜,她试了试想挣身夺手,无奈六郎将她的手攥的紧紧地,那目光好像火山爆发一样,炫目不可收拾。黄琼抬头看了一眼六郎,娇嗔道:“六将军,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你又把我当成她了?”黄琼的语气似乎含着脉脉深情,又似乎带着丝丝幽怨。
“当成她?珺儿!”一想起这个名字,六郎像被针刺了一下,一个激灵震颤惊醒过来,“天呀,我刚才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能。。。”六郎一下子清醒过来,见自己还紧紧地拉着黄琼,忙忪了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连声对黄琼道歉:“黄姑娘,刚才我,我,”六郎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慌乱的说道:“黄姑娘,烦劳你告诉公主殿下一声,杨景实在是不能在等下去了。明天我要去应州,有些事情等我回来再说。”说罢,六郎头也不敢回的匆匆离去。
一阵西风穿过帐帘,将薰炉中的几许细灰吹得老高,“难道他竟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我在檀香中下了那么重的九香虫,他居然。。。”黄琼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他是不会喜欢上我的,他的心里只有他的那个珺儿。刚才他说他要去应州,不行,应州的守将是土金秀将军,他不是杨六郎的对手,”黄琼死死盯着紫金的薰炉,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暗想:“六将军,我这样做你莫要怪我。”
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黄琼的遐想,丫头小茹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表情十分紧张,开口便道:“黄琼姐姐,你在吗?公主发脾气了,你快来呀。”黄琼略定了定心神,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后,便跟在小茹身后回到了重阳的帐前,果然一个声音高骂道:“人都死哪里去了,茹儿呢,黄琼呢?”
“奴婢这就来。”黄琼听重阳叫自己,忙三步两步进了大帐,见重阳一脸温怒,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公主,刚才六将军等了您老大一会功夫,一直不见您传召,便先回去了。”
“等我,他在哪里等我?”重阳撇了一眼黄琼,冷冷的说道。
“公主的帐外不远便是大营,六将军站在公主门口,人来人往的看着多有不便,所以奴婢就让六将军去奴婢的帐中等候了。”
“去你的偏帐?哼,”重阳白了黄琼一眼,讥讽的说道:“你倒是知心的很。那现在六将军他人呢?”
“六将军说他明日要到应州,实在不能久候,所以就先行告辞了,说他回来再来问候公主。”
重阳一时语塞,其实早就侍女回禀,说六郎已经离去,她本就是要拿黄琼出气的,见她这番话说的也算是无懈可击,反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又见小茹送来了椒香,于是懒懒的说道:“黄琼,你把香炉里的香料换一换吧,我不太喜欢这个龙涎香,试试别的。”
黄琼答应了一声,忙轻挽了袖子,从小茹手中接过托盘。重阳一抬眼,发现黄琼脑后的发髻有几丝散乱,于是满腹狐疑的站了起来,走到黄琼的近前,睃着眼仔细盯着她看。
黄琼像似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一样,装作无意识的向下拉了拉袖子。忽然,重阳象一只突然发现老鼠的猫,一把抓过黄琼的右手,撩开了她的衣袖,只见黄琼的手臂上除了一片青紫和几道长长的抓痕,隐隐有几丝血迹渗了出来外,那原先赤红鲜艳的守宫砂已经荡然无存。重阳一把甩开黄琼,阴狠的目光注视着她,喑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说!”
黄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象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他?”重阳一脚踢在了黄琼身上,厉声问道。
“奴婢也是不想的,但是六将军他。。。”
重阳气的几乎要昏过去了,脸色倏然间变得十分狂暴可怕,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居然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他忘了我是谁吗?”
黄琼仿佛吓坏了样子,苍白着一张脸,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知所措。重阳忽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喝道:“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在我身边!说着“啪!"一记耳光重重搧在黄琼的脸上。重阳的面孔已被愤怒扭歪,涨得发紫,眼睛象火炭一样燃烧,打过黄琼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要去找杨元帅,让他评评这个理。”重阳忽然发疯一般,看也不看黄琼一眼,起身一摔帘子,直奔杨继业的中军大帐。
夜幕降临,四下一片寂静。已经是戌时中刻,七郎却依然踯躅在八王的大帐附近。今天一大早他就听父亲说要派自己去应州,有心去和金儿辞行,却被人告知金儿今晨去黄应思帐中偷东西,被人当场拿住,不过郡主已经将他保了下来,现在也不知羁押在何处。
七郎打死都不会相信金儿居然又偷东西,有心去八王处打听一二,无奈自己官小职微,就算是能见到八王,想来也说不上话。正当他心有不甘的一步一蹭准备回营时,七郎忽然觉得一股香气隐隐传来。谁在军营中焚香?七郎四处张望了一下,循着香味,他绕过了一座营房,一眼就看到不远的一个僻静处,有一个婀娜的身影。这是个半大的女子,只见她虔诚的对着月亮跪了下来,拜了三拜,又把一束点燃的香插在地上撮起的土堆里,接着她双手合十,虔诚地举在胸前,仰望明月。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她,她脸庞如象牙雕就般细腻匀净,眉尖微蹙,那双满含泪水的大眼睛竟那么美、那么逗人爱怜,七郎一时竟看呆了。这时那个女孩子闭上了眼,两颗大大的泪滴,在浓密的睫毛下汇聚,象水银珠似的,顺着光滑的脸颊流了下来,接着一滴又是一滴。。。
十六年前,七郎出生的那个夜晚电闪雷鸣,当时一个借宿在杨家的道长掐指一算后,欣喜地对杨继业说,“杨大人,您的这个孩子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雷神转世,天生神力,将来有万夫不当之勇。” 果然,七郎从小都是一个强健顽皮的男孩子,他最爱马上驰骋、林中射猎,他曾经说自己最喜欢就是听敌军临死前那绝望的的嘶叫,喜欢看战场上血淋淋的杀生壮景,当年他们兄弟八人去林中打猎,八郎看着一个不断哀鸣的母狼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时,七郎却毫不犹豫的射杀了它,还不屑地说八郎只有妇人之仁。但是这时这个孤独凄婉的少女,那柔弱无力的神态,将他心中那根最细柔的弦被拨动了。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想保护这个女孩子,不让她再流泪,不让她再受到伤害。一阵夜风吹过,草地上窸窣的响动更衬出黑夜的寂静。几只顺风飞舞的萤火虫冒冒失失地撞在他脸上,七郎下意识地挥挥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傍边的一个竹竿,竹竿‘嘎‘地轻响了一声,却不啻一声闷雷,将那个女孩子倏地惊起,她猛然扭头张望,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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