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1/2)
就在此时,从陈州急调的两千厢军已经驻扎在曹州西北角。等四郎和六郎的人马马不停蹄地到了临时的行署后,几个等候多时的副将已经浑身披挂整齐的出营迎接。待四郎和六郎下了马,走到大账近前时,大家却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看这兄弟二人。只见四郎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六郎也最多十八九岁,却分别穿着从五品和从六品的武将官服;从相貌上看,二人也很是相似,都是玉立颀身的英俊少年。这几个人不禁都面面相觑,在场的几名将军,熬了十几年最多也是从7品的武骑尉,他们实在弄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就年纪轻轻,却职位不低。而且皇上又怎么派了这么两个俊气的少年将军来,看他们清秀俊雅得象个翩翩公子哥儿一样,能对付的了这些老兵油子吗?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怠慢,一个唇上留着“一”字形的髭须,浓眉下一双淤泡眼的将军抱拳向四郎和六郎行了礼后,朗声地说:“末将刘钧启,想必二位就是探马来报的杨将军了。”
四郎笑笑,指指身边的六郎说道:“我乃杨家四郎延辉,这是我的六弟延昭。这次缉拿乱军,是由我六弟全权领命,你们听他的就是了。六弟,”四郎轻轻的推了推六郎,“这一路上你都不言语,是不是你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六郎谦逊地一笑说:“再说了,四哥,论官职你比我高,年纪比又我长,还是你调遣安排吧。”
“六弟,你是皇上钦定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为兄只是协助而已。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说,”四郎顿了顿,拍了拍六郎的肩膀,笑道:“难道怕哥哥抢了你得功劳。”
“哎呀,两位将军就不要谦让了,还是快想个办法救救吴大人吧。再拖下去,只怕吴大人性命不保啊。”看着六郎还要推辞,刘钧启忍不住急忙跨前一步,大声说道。
“是呀,这批乱军已经将吴大人扣了两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傍边的几个副将也挤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六郎站着想了想,一边登上一道高埠,一边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谁是哗变的首犯?他们要公道,到底要什么公道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刘钧启仰起脸来想了半晌,茫然地摇了摇头,“卑职也不知。他们说末将官小职微,这事儿只能对朝廷下来钦差讲。”
“他们的口气倒是不小。”六郎冷笑了一声,登高遥望。但见曹州县城紧邻着漳河,想必当年修建曹州县城时就是取它地势开阔,取水造饭也都方便。六郎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堤和滔滔的河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忙向轻轻向埠下招了招手,早有等不及的偏将三纵两跳上埠来。六郎向众人附耳说了几句,大家一听,不由面面相觑。看着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四郎皱着眉头说道:“六弟,这个法子行吗?他们如果不上当呢?”
“四哥尽管放心。”六郎目中灼灼生光,轻蔑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曹州县城,胸有成竹的笑笑:“这些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他们一定会上当的。”
傍晚时分,六郎仅带了十几个随从,骑着马来到曹州城下。看着冷清清死沉沉地矗立着的曹州南门,六郎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喊话,告诉他们,我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处理此事的,教他们的头出来。。”
“是。”一个小校答应了一声,手卷喇叭高声叫道:“喂——里头的人听着——我们钦差杨将军要和你们头儿说话。”
城墙里先是沉静片刻,后有人笑道:“什么他妈的羊将军,狼将军的。有屁就放吧!”
小校刚要再说什么,只听见六郎高声喊道:“我乃镇北都部署潘元帅帐下副尉杨延昭。你们谁是头?出来说话!”下面又静了一阵,似乎有所人小声议论道:“是潘仁美的人。”接着便有人答道:“这里没头!”
“没脑袋你们怎么活?”六郎大声讥讽着笑道,“你们敢哗变,敢劫持朝廷的命官,就不敢出来一个见我?”
“对不起,我们不想上当,”一个声音沉沉地,似乎有人探了探脑袋,又缩了回去:“你就是杨延昭?我们没有听说过。看你年纪轻轻的,毛长齐了吗?还是换个大点的官来吧!老子不屑和你说。” 话音刚落,立时引起城里人群的一阵哄笑,
“你不耐烦说,爷还不耐烦听呢。” 六郎勃然大怒,大声吼道,“吴大人,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天你要是死了,这笔账莫要记在小弟的账上。明年的今日,小弟自会来祭奠你。里面人给我听好了,你们不是要放火烧城吗?有种的你们就点火,爷马上在外面给你们添柴。来人。。。”
“在!”
“多叫几个兄弟来,提几桶清油来,帮帮他们。”
里面似乎匆匆议论了一阵,还是那个沉沉的声音:“也罢,你把城外的兵后撤五十里,等兄弟们出了城,都平安无事后,我自然会放了你们吴大人。”
“你倒是个聪明人,我放了你,你若是不放人怎么办?”六郎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何况我和不知道吴大人是不是还活着,想让我撤兵,先让我看看吴大人。”
里面似乎又议论了一阵子,只见几个蒙面大汉推揉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官员探出城墙,冲着六郎冷笑道:“姓杨的,这个就是你们的吴大人。”六郎皱着眉头,仰脸望去,只见那个官员看上去真是狼狈不堪,发髻也不知多久没有梳理,乱蓬蓬的,胡子也有半寸多长,六郎不禁噤了一下,放缓了声调,问道:“吴大人,你有什么话交待的么?” 吴英仿佛神情恍惚地望了望城下的士兵,忽然杀猪般大声嚎叫:“杨将军,你千万不要放火烧城啊,我家还有老婆孩子,我。。。”话没说完,劈脸就挨了两个耳光,旁边一个高个子蒙面大汉骂道,“松包软蛋,滚回去。”
六郎冷眼看着这个一副乞活猴急样的吴英,忽然心中一阵厌恶,不过看他落到这般地步,而且自己也是奉旨来处理这件事情,人却不能不救。六郎想着喊道:“里面的人你听着,让我退兵五十里,是不行的。我明着放了你,皇上不会放了我的。你们劫持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你们也是有家有小的人,就不为你们的父母妻子想想?跟着作乱的人都是‘从逆’,如果再执迷不悟,绝无免死之说。西市处决,家产充公,家人为奴就是你们想要的?”
里面一时没有了动静,仔细听时,里面似乎争执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还是那个声音说道:“杨延昭,你别和老子玩这种这种花花肠子。你在娘胎里时,这种伎俩老子就玩过了。你想让我们兄弟内讧,你做梦。告诉你,老子就是这个章程,我们要出城,过了漳河就是京畿路。你去弄十条船,我们进山五十里后,自会放人。”
那人这么一说,六郎心中已是雪亮。此地西去益都,东去寿光,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又有重兵把守。南边又是北伐大军的必经之路,独有北面的雾灵山是逃匿的最好地方。但是若想进山,就一定要过河。六郎心中微微一笑,表面上却故意皱着眉头装着沉思了好久,然后冷冷地说道:“等你们进了山,我还如何找你们。如果要放人,就在河中心。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做了决定的好,要知道挣扎时比死了还苦呢!再者说,你们就真的觉得我象个吃素的将军?”
这次是下边沉默了,好一阵子里面才回话:“不行,一定要走五十里!”六郎咬着牙道:“我放你五十里,不但我活不了,我带来的这些兄弟一样也活不了。圣上让我平乱,又没有让我一定救人,吴英和我没有什么交情,救他一命那是我仁义。就在漳河当中―――不然的话,你只管放火烧城,爷倒是乐得袖手旁观。”好半日,里面才传来一个勉强的声音:“好,依着你!不过我的弟兄们要登岸,没有埋伏才换人——你说什么时候?”
“现在!”
“你那是放屁!”里面那人一阵大笑,“大白天儿百口子人走路!你当老子是傻子,给你们当箭靶。今天傍晚时分,你准备好船。记住,如果有埋伏的话,你们的这个吴大人就死定了。”
六郎笑笑道:“好,傍晚就傍晚。我现在就撤了北门的兵。至于船,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们停在河边。”说完,带了随从径直回到行署,又和四郎等商议的一阵子,直到酉时初刻,各营军士方分头行动。
酉时二刻刚过,北门突然无声的悄悄打开。先是出来了十几个人出来探路,到门外一看,果然不见有大队官兵。这些人东张西望的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朝河岸走去。果然在河边静静的停着几条船,这几人远远一见黑乎乎几只船泊在漳河里,立时一阵欢呼雀跃,一拥而上争抢着往船上跳。
城里瞭望的人见岸上没有无伏兵,又担心先出去的这些人将船都开走了,于是呼哨一声,大约上百十号人又从城中走了出来,朝河岸走去岸。这时,一个厢军打扮的军卒提着两把油纸灯过去,大声问道:“你们中到底哪一个是头?我们将军有话要和你们头说。”
人群沉寂了一会儿,不足五尺高的精瘦汉子走了出来,疑惑的说:“我叫张大,我就是头,你们有什么事情么?”那个军卒板着脸将塞到张大手中,一字一板地说:“张大,你听好了。城北有船,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将军并没有布防,你们的几个兄弟已经过了河。这只灯是让你们照着吴大人的。如果灯灭了,杨将军说了,我们就放箭。请吧。”
张大迟疑了一下儿,觉得事情过于顺利,总觉得有点不对,好像要出别的枝节似的,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本能的向人群中张望了一下,象是征求什么人的意见一样。他这刚一犹豫,只见已经呼吸到自由空气的人群开始躁动,有的人躲在人堆里大喊,“张大,怎么还不逃啊!”有的破口大骂:“都是老子一时糊涂上了你的当,你捣什么鬼?”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变黑,站得齐齐整整的队伍开始骚动了,顷刻已乱成一团,谁也不留心,二十多名精选出来的官军早已换上了便衣,寂然无声混进了人群,靠近了被五花大绑的吴英。
此刻张大的手心满是油汗,眼看自己的这百十号人已经乱了队伍,再也不敢迟疑,攘臂大吼一声:“走,渡河!”等他到了河边,细细的一数停在哪里的船只,张大愣了一下,随即暴怒的说:“不是说十只船吗?算上刚才开走了一只,怎么只有六只?”
那士兵笑了笑,说道:“这里就六只渡船,全都征来了。这本来本就是各安天命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你想回城,或者杀姓吴的,都听便!”张大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带来的那群人看着其余三面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燃起,画角鼙鼓齐鸣,渐渐压过来,却再也忍不住了,争先恐后的往船上跳。眼见着瞬间就没有了空余的船只。此刻,张大也顾不上那个军卒,从人群中提出吴英,也跳上了一条船。一会儿的功夫,张大的船上就挤上了三十多人,还有的扒着船帮,有的哀告有的怒骂着要上船。张大此时也乱了方寸,连声喊着“开船”。正在此时,那两盏灯突然熄灭了。他心中刚觉得不妙,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兄弟们还不动手。”
还未等张大反应过来,就听见几声惨叫中,十余人已经落水,剩余的有的吓愣了,有的跳水逃命,有的上来厮打,却怎么抵得过训练有素、准备得停停当当的官军?张大见大势已去,正准备跳水逃走,,却不知被谁死死按定了,一时间便缚得米粽般结实。
等他被提着登上了岸,一个便装的士兵掏出了火石,重新点了提灯。张大乜着眼,梗着脖子,朝上看,却愣住了。只见还是那个刚才送灯笼的那个军卒一把扯下了自己颌下的假须,笑着说:“你们一个也逃不走。想趁着夜色进山,做梦。”
“是你,杨延昭。”张大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像傻了一样,张大着嘴合不拢来。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不错,是我。”六郎冷冷的说道:“你们想跑,没有那么容易。等他们上了岸就知道了。还有,你根本不是叛军的头儿,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说实话,你这是谁在替谁受过?”
张大翻了翻白眼,紧闭双唇,仰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六郎围着他走了两步,笑着说:“你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是打仗的将军,不是审案的酷吏。你不开口,我知道有人能让你开口。”
“你不要难为他,这件事情是我干的。”一个同样被绑,身上湿淋淋的青年汉子向前站了一步,大声说道:“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与他无干。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抓就抓我一人。”不知怎的,此人这句话,让六郎心里像被一根极细的针刺了一下,他本想说:‘就凭你也能担待的了他们。’想了想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扫了那人一眼,冷冷的吩咐道:“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去,其他人暂压在曹州城内。” 说罢,大踏步向自己行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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