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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薛向陵仰着头, 除夕的夜里正安静。

沉寂的夜空就像是熟睡的婴儿, 既没有繁星点缀, 也少了往年的烟火绚烂。

薛向陵眯着眼，仿佛在漆黑的夜色中见到了一只似是而非的脸, 那张脸若隐若现, 一会儿是毛茸茸的小猫, 一会儿又是个圆滚滚的丫头。

薛向陵瞧着瞧着, 不禁抿唇笑了, 他放松了身子, 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膝盖。

赵邦久久听不见他的回复, 不由侧头看了薛向陵一眼, 见他不答反笑，顿时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你？问你话, 你不做声，自己闷着笑。”

“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我也听听呗。”赵邦眼也不眨地看着夜色，他低声道，“不瞒你说，再过几日就要到川蜀了，我还有点紧张呢。”

赵邦此次是左前锋, 又是大军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个, 其实真要有什么冒险的事情, 远轮不上他。

可大概是这夜里太静, 赵邦忽地也油然生出了一种惶恐的情绪来, 开始害怕起战场上的刀剑无眼。

祁世朗闷声说：“其实，我也有些紧张。”

薛向陵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侧过去，看向两人。

他和赵邦与祁世朗不一样。早些年，淮扬的海匪猖獗，薛向陵虽然那时仍年幼，可他也没少襄助薛老侯爷。他是有对匪的经验在的。

薛向陵的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一幕幕的刀光剑影，还有那一撮，他没来得及抓住的猫毛。

薛向陵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光线黯淡的夜空，轻声说：“一群流寇而已，没什么可紧张。”

“最重要的，是别怕死。”薛向陵道。

祁世朗抿住了唇，赵邦也轻声嚷嚷说：“可我怕死啊。”

“我还想回京了好好吃一顿呢。”赵邦道，“这一路，累倒不累，就是没吃好，乐子也太少了。”

“诶，阿陵。”赵邦忽然轻轻地拍了一下薛向陵的肩膀。

“你说，要是十七还在，你出征了，它会想你吗？”赵邦见薛向陵的眼睫悄悄眨了下，忙道，“我没别的意思。”

薛向陵刚刚才绷直的肩膀，微微软下去了一点，他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淡淡道：“它会。”

赵邦还以为他是说，十七不仅一直活在他心里，还与他心有灵犀。赵邦顿时肉麻地抖了抖肩膀，凉凉道了句“德行。”

可也只有薛向陵知道。

他在这身军服的胸口荷包处，放置了一张鲜红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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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的年，总比外地要更短暂一些。每每都是，顾湄才刚觉出一点过年的滋味来，正月的日子便像是昙花一现般，忽地一下，就没有了。

只是，今年的正月过得似乎格外快。

大概也是因为，这是顾湄给自己、给顾浈最后的一个天真期限吧。

正月一结束，天气往往都会得到回暖，空中的太阳总算不是个纯粹的摆设品。午时一到，暖阳朗照，顾湄只觉得身子上，是说不出的慵懒，只想窝回被窝里，再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让喜鹊搬了个躺椅在小院子里，然后拿上手炉，惬意地去打了个盹。

刚热了一盏茶，便听到花枝说，“大姑娘往这边来了”。

顾湄全身的懒散之意一下子又被驱散走，她霎时恢复了精神。

“花枝，”顾湄叹了口气，她缓缓说，“你去帮我，把母亲请来。”

花枝问道：“请郡主吗？”

顾湄轻轻颔首。

顾浈今日的来意，顾湄早就猜到了。从祁世昭向她提亲起，顾湄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恍恍惚惚地过了个年，顾湄的内心却诡异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漠然道：“是，请来以后，请我娘在院子里坐上片刻，先不要惊动人。”

“知道吗？”顾湄轻声道。

花枝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了顾湄一眼，领命去了。

花枝一走，顾浈便也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来了。顾浈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夹袄，似乎过年时的那股喜庆劲还未过。

她见顾湄窝在躺椅上，闭起了她那双水润的杏眼，好像与贵人们平日里最爱养的那种小猫咪一样，顾浈便不由地把眼窝笑得更深了些。

她轻轻地地捏了捏顾湄的小腰肢：“瞧你懒得。”

顾湄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个年，她没少吃好的，患瘟疫时掉下的那些营养，如今也被油光水滑地养了回来。所以顾浈这一捏，还真捏到了顾湄的嫩肉。

顾湄垂下眼道：“长姐还没出门，你今天不是约了李家姐姐吗？”

顾浈说：“是啊，娉婷特意来信，说她也想你了，所以我专程来唤你一同去。”

她一边亲亲热热地挽上顾湄的肩膀，一边说道：“可不能拒绝。我知道你怕冷，前些日子下大雪，你不愿出门倒也罢了，但今日天气这般好，总要出去走走的。”

顾湄看着顾浈素净的面庞，她轻轻地将手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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